在地下餐厅吃完饭,海涛回到了他京广中心32层的办公室。今天是周末,部门的同事出差的出差,出去办事的出去办事,只有海涛一个人留守。整个上午,除了接了几个电话,海涛一直都无所事事。回到办公室,还没到下午上班时间,海涛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海涛所在的是一家法国公司,公司不大,所有员工加起来也不过30来人。老板是法国人,财务总监是香港人。老板叫德*米约,大家都开玩笑的叫他“度蜜月”。说是老板,其实也就是法国总部派来的现任总经理。公司占了32层的一个平层,京广中心是目前北京最高的建筑。几年以前,海涛还在研究所工作,一次他和师傅黄德增坐车经过,师傅对他说:“什么时候你到这里面来工作。”没想到师傅一语成谶,几年以后,海涛就真的到这里面工作来了。
办公室的墙是白色的,家具和办公桌也是白色的。办公桌的隔板内侧是蓝色的,隔板和桌子的边沿贴着蓝色的边。墙上挂着公司的宣传画,地上铺着天蓝色的地毯。靠外的一侧是有着椭圆形状的大玻璃窗,和京广中心的外形一致。
下午上班时间到了,海涛拿着咖啡杯进了饮水机所在的复印间。公司负责打扫卫生的阿姨正在里面坐着。阿姨快60岁了,已经是大妈了。胖胖的,眼睛看起来老像是眯着,眼角有很多鱼尾纹。大家都还是叫她阿姨。她已经退休了,在家闲不住,又找了这份为公司打扫卫生的工作。每天除了扫地擦桌子,倒纸篓以外,还负责为大家煮咖啡。
海涛和她打了个招呼,便去咖啡机上接了一杯热咖啡,又从旁边的糖盒里拿了两块方糖,从瓶子里舀了两勺咖啡伴侣放进去。咖啡不是速溶的,而是咖啡豆磨出来的。闻着很香,喝起来也不会反酸。咖啡喝完了,阿姨又会重新烧上一壶。
阿姨问海涛:“下星期出差吗?”
海涛回答:“还不知道呢,现在还没定。”
阿姨又说:“我女儿现在也在外企了,她也是老出差。”
“她在哪家公司?”海涛问。
阿姨说:“在一家丹麦公司。”
“她在那做什么?”
“做销售。”
海涛拿着咖啡正准备离开,部门的女秘书谷瑞斯拿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谷瑞丝皮肤很白,一头漆黑的卷发,两道细长的眉毛和睫毛一样的黑,眼睛不大,双眼皮,笑起来却有些勾人。她刚结婚不久。她的先生原来也是海涛这个部门的,海涛来之前就已经离开,去别的公司了。谷瑞丝性格很泼辣,声音虽然好听,说起话来比男同事还冲。
“上午去哪了?”海涛问她。
“和程浙去交行总行了。”程浙是海涛部门的经理。
“他下午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
谷瑞丝说完,拿着文件去复印机上复印。海涛正要出门,谷瑞丝在后面说:“你的工作报告该交了,别人都交了,就差你的了。”“好勒,我下午就写。”海涛说完,拿着咖啡走出了复印室。
海涛回到办公桌前,拿出工作报告的表格,按照上面的格式填写起来。手里填着表,心里却在想着怎样度过周末的晚上。海涛想起了阿月,对付着写完了报告,他拿起表格站起身,来到谷瑞丝的办公桌前,把报告交给她。回到座位,他开始给阿月打电话。
“喂,是我。”
“嗯。”
“晚上去学校跳舞吧。”
“好的。”
“那一起吃晚饭。”
“行啊。”
“那下班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吧。”
海涛挂断给阿月的电话,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等着下班了。海涛和阿月是在学校跳舞的时候认识的。周末的晚上,海涛常去学校跳舞,在那里他碰到了阿月。他请阿月跳舞,阿月从来不拒绝他。有时候一个曲子跳完了,海涛就站在阿月的身边,阿月也不故意躲开他。下一个曲子,海涛继续请她跳,她也就接着和他跳。就这样,两人由认识而慢慢熟悉了。
下班时间到了,海涛下楼到了后面停车的地方。把车开出来,在京广桥下调了一个头,就上了东三环。路上车很堵,走走停停,终于到了阿月学校的门口。海涛拿出手机,给阿月打电话。不一会,阿月从学校大门里走了出来。阿月拉开车门上了车,海涛问她:“去哪吃饭?”阿月说:“拐过弯有个地不错,就去那吧。”
海涛开车上了辅路,在前面的路口拐了个弯,在阿月的指点下,开车到了阿月说的那家餐馆。他在路边停好车,和阿月一起走进了餐馆。今天是周末,餐馆里的人很多,坐得满满的。一个服务员走过来问:“你好,几位?”海涛说:“两位。”服务员把他们两人领到一张靠墙的空桌前,桌子是四人的。海涛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阿月坐到了他的对面。服务员拿来菜单,海涛把菜单放到阿月面前:“你看吃点什么。”阿月把菜单推回给海涛:“你点吧,我什么都行。”海涛也不再客气,点了川北凉粉,樟茶鸭,糟溜鱼片,剁椒鸡杂,白灼芥兰几个菜,又点了个酸辣汤。服务员把菜名记在单子上,送走单子后,拿来两副碗碟摆在桌上,又拿来一壶热茶。海涛给阿月倒上一碗,又给自己倒上一碗。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是大麦茶,茶里有一股麦子清香的味道。两人边喝茶边等着上菜。
“我们家那位就爱打篮球,吃完晚饭,他都爱去操场打篮球。”阿月说。
“他教什么的?”
“教自动化的。”
“你女儿多大了?”
“上小学了。”
“你结婚真早啊。”
“大学一毕业,一参加工作,人家就给介绍了一个。同一个学校的,就结婚了,结完婚就生孩子了,都是按部就班。”
正说着,服务员把菜端上了来,两人边吃边聊。吃完饭时间还早,又坐着喝了一会茶,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两人从餐馆出来,海涛开车从前面掉了个头,开到了舞会所在的学校。海涛把车直接开进了学校里面,在作为舞厅的小会议厅附近找了个地方停好车,和阿月一起向舞厅走去。
到了舞厅的门口,海涛买了票,和阿月一起上楼,来到二楼的舞厅。一进门,看到了小阮坐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海涛跟他打了个招呼,就和阿月一起找位子坐下。舞会还没开始,舞厅里人还不多,乐队正在试音,乐手们调试着乐器,发出断断续续单调的声音。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不一会位子就坐满了,后来的人就站在那里。相识的人聊着天,等待舞会的开始。
舞会开始的时间到了,乐队奏起了一支欢快的四步舞曲。海涛站起来,把手伸给阿月,阿月把手伸给海涛,站起身。海涛牵着阿月的手,两人一起走进舞场,开始跳起来。海涛和阿月的舞步都很熟练,配合也很默契。轻轻一个手势,身体轻微的一个动作,阿月就知道下一步是什么。两人随着音乐的节奏,在人群中跳着舞。
海涛是在大学里学会跳舞的。三年级的时候,学校开始兴起跳舞。晚上下了自习,大家就把小教室的桌子搬到一边,开始学跳舞。一个录音机,放上磁带,用来放舞曲音乐,会跳的同学当老师,教不会的人跳。海涛所在的是理工科大学,全班37个人,只有7个女生。这7个女生就成了学跳舞男生的舞伴。有时候在宿舍里,男同学也互相教着跳。海涛的宿舍里有个叫吴军的同学,是西安人,一个很帅气的男生。吴军的爸爸是医生,他有个同学,同学的女儿就在对面的北医读书,和吴军海涛是一届的。那个女孩是兰州人,经常来宿舍找吴军。在海涛看来,那个女孩子是个美人。鸭蛋脸,黑黑的柳叶眉,高鼻梁,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脸红红的像苹果一样。个子不高不矮,身材既健美又匀称。全宿舍的人都看出她对吴军有意思,可是吴军对她不来电。有一次吴军对海涛说:“她可有才了,会弹钢琴,唱歌跳舞什么都会,我真想把她介绍给你。”海涛听了没说话,因为她知道那个女孩子喜欢的是吴军。北医女生多,医学院的男生很多都不爱跳舞。开舞会的时候,那个女孩子有时就会叫上吴军、海涛和同宿舍的同学去跳舞。
一曲终了,海涛和阿月走到舞场的边上。乐队停顿了一会,开始演奏下一个曲子,他俩又开始一起共舞,这样一曲接一曲的跳着。有一个曲子开始的时候,一位男士抢先向阿月伸出了手,阿月拒绝了他,那位男士悻悻的走开了,海涛和阿月又一起走进舞场。
乐队休息的时间到了,音响开始放迪斯科的音乐,阿月下场去跳。海涛不喜欢跳迪斯科,就走到了外面的露台。露台很大,是露天的。他走到露台的边上,倚着墙裙看学校的灯光。这时小阮走过来,递给他一只烟,两人一起抽着烟。
小阮个子很高,人瘦瘦的,脸也瘦瘦的,浓眉毛,眼睛很大却不那么有神。
“我媳妇怀孕了。”
“哦,那好啊,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还上着班哪吗?”
“还上着呢。”
小阮和他媳妇是同学,他们在大学时就好上了,毕业不久就结了婚。小阮的父亲是一家银行的副行长,家里有钱。小阮也不工作,就是炒炒国债。股票小阮是从来不碰的,因为他认为股票有风险。
小阮家住在大红门,离海涛以前工作的地方不远。有时候他会叫上海涛去他们家打麻将。小阮家是两室一厅的房子,起居室很大,几个人就在里面支上桌子玩牌。打的时间长了,小阮的媳妇就会做些馄饨和面条之类的夜宵给大家吃。小阮的牌技好,总是赢钱,徐波就会对他媳妇说:“你家面条可真贵,三百块钱一碗。”打到深夜,大家都累了,海涛和徐波就会在他家起居室的沙发和钢丝床上睡一夜。第二天早上,到木樨园长途汽车站的大街边上,吃一碗卤煮火烧,然后开车一起回家。
一次小阮给海涛介绍了个女朋友,是个中学教师,姐妹俩,小阮介绍的是姐姐。见面的时候姐妹俩都来了,那个女孩子性格挺开朗的,见面的时候一直说笑。海涛没看上那个女孩子,小阮还挺不解,半是对海涛半是自言自语的说:“挺好的啊,怎么就不行呢?”
有一段时间,小阮总是和一个漂亮姑娘一起跳舞,时间一长,他媳妇就听到风声了。一天晚上,小阮和他媳妇都来了。小阮还是去找那个姑娘跳舞,而且一跳不止一个。他媳妇不高兴了,就过来找海涛跳,一边跳还一边找话和海涛说。跳完一曲也不走,就站在海涛身边,下一个舞还找他跳。对他们的事,海涛当然心知肚明,便一直敷衍着她,她说话的时候,海涛也不多说,只是嗯嗯啊啊的敷衍。小阮媳妇的身材相貌其实一点也不输给那个姑娘,只是那个姑娘更年轻,更青春一点。舞会到了一半,小阮便一个人独自先走了。他媳妇看他走了,过了一会,和海涛打了个招呼,也就先走了。现在他媳妇怀孕了,海涛心想,他俩也该消停了。
乐队休息时间结束了,又开始奏起乐曲。海涛回到舞场,继续和阿月跳舞。舞会结束以后,把阿月送回了家。
周一早上是例会。在公司的小会议室里,部门的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程浙坐在桌子的一头,面前摆着一摞工作报告。程浙先是把每个人的工作报告点评了一番,又海阔天空的讲了一通。程浙讲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很丰富,语调抑扬顿挫,再配合上各种手势,很有演说家的味道。他讲完了以后,又要大家发言,谈谈自己的看法。大家各抒己见了一番,会议就结束了,每人回到自己的位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