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的天气不比上海,晚上清凉的很,那个小女孩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裙子,看样子才七八岁,瘦瘦的小身体,就那么孤零零的坐着。
亲戚家的孩子基本他都见过,但对她却没什么印象。
“那是你奶奶的孩子。”
肖瀚正思考着,听到老爸肖杰的话,脸色顿时惊愕:
“奶奶生的?”
“是你奶奶在上海领养的一个孩子,叫杨学敏,今年八岁了。”
吓了他一跳,眼看自己再过几年就奔四,这要是突然多一个七八岁的四姑可就太....
“奶奶领养的,我怎么不知道。”
以前都是在电视剧里看到领养什么的,没想到会有一天在现实中发生,发生在他们家里。
“爸爸跟你姑姑们也是这几天才知道,这孩子三四岁时候就在你奶奶家里住下了,你奶奶瞒着大家办了领养证,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道她怎么办下来的。”
“那她.....”
“你大爹已经联系好上海的一家福利院了,等打落了你奶奶,就把她送进去吧。”
对一个孤儿来说,可能这也是唯一的办法,肖瀚点点头,跟着老爸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灯光明艳,奶奶的家里已经收拾开了,只有一个沙发,一张干净的方桌,亲戚们都穿着孝服,围绕着桌子谈论丧事,以及明天亲朋们的坐席名单。
家里气氛很融洽,看到他走进来,沙发上记账的大爹肖俊露出了笑容:
“大瀚回来了,快坐下吧。”
“嗯。”
“大瀚最近工作怎么样。”
“别太辛苦了,有时间去大姑那里坐坐,大姑抓紧时间给你寻个对象。”
“大瀚该成家了,都三十五了。”
“唉,你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抱上曾孙子。”
面对亲戚们家长里短的询问,肖瀚只能陪着笑,这些年城市里的打拼,让这一家子很少有团聚的时候,也只能逢年过节,这个大家族才会相聚在奶奶家里,让他感受到真正的轻松和温暖。
如今,亲戚们已经脱去了城市的装束,换上了干净的白布孝服,这位老人,用她生命中最后的温暖,将这些孕育了一生的孩子们,重新唤回了自己的身边。
很快饭菜上桌了,地地道道的上海菜,男人们坐在外面,女人和小孩在里面的桌子。
老爸和姐夫们开了好几瓶珍藏,气氛很愉快,大家都在谈论明天晚上的吊唁和后天出殡的事宜。
县城里办白事,都要宴请亲朋,老爸他们已经在县里的酒店定下了位置,一边喝酒一边商议明天的来宾和礼钱等等。
肖瀚倒是没什么胃口,这些年在四川和上海两地来往,现在难得回来一次家乡,他穿着校服来到院子,点上根烟,扫视着院子。
漫天繁星,院灯散发着朦胧的光,他呼出口烟雾,正想去奶奶棺材那边走走,忽然看到屋檐下的台阶,那个小女孩捧着一碗饭,眼睛红红的坐着。
和家里的欢快截然相反,里面灯光通明的房子,外面孤零零的她,显的格格不入。
“怎么不回去吃。”
肖瀚道,小女孩下意识扭头,看到身边那个高高的男人,泪光里明显的慌乱和不知所措:
“我....我不饿。”
小手连忙抹了抹眼睛,她身上一件素净的小白裙子,显然很有年代感,一双刷的泛白的小帆布鞋,扎着一根简单的马尾,稚气未脱的白净小脸带着点泥泞与泪痕。
浅浅的眉,双眼皮的大眼睛,挺立的小瑶鼻,五官很淳朴,有着山里孩子的清秀可爱。
虽然已经接受了奶奶领养的事实,看着这孩子眼睛红红的,肖瀚忽然有种感慨,他好像明白了古人所说的,梨花带雨,是怎样的一种意境。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就被抛弃了,天下哪个父母的心会这么狠。
“回去吃吧,外面这么冷。”
“我不想回去。”
“怎么了?”
“奶奶没有了,他们不能笑的。”
很细很小声的哽咽,仿佛说到了伤心处,眼泪止不住的流,肖瀚的心里波动了下,这时候三姑肖美仙走出来:
“大瀚,你回来吃饭。”
肖瀚站起身回了屋子,老爸他们正在谈论那个孩子。
“老妈也真是的,莫名其妙收留一个孩子干什么,咱们都多大了,老大姐都六十多了,这要是传出去,让那亲戚们笑话咱们呢。”
三姑无奈的道,肖瀚才知道,就在奶奶过世的前几天曾经给大姑打了电话,坦白了这个女孩的事情,希望以后他们能轮流照顾着。
话虽如此,可如今亲戚们儿女满堂,大姑肖金莲甚至都抱上了孙女,其他亲戚也都奔五的人了,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孩子们拉扯出来就够辛苦的,加一个孩子,根本不敢想。
这事儿姐姐姐夫们也是皱眉,上海这种地方生活节奏本来就快,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孩子,别说是养了,放在家里也是琐事颇多,谁都不愿意。
“行了,我已经让老朋友找了个福利院,就在浦东新区那块,待遇还不错,也不算委屈她。”
“那就好,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老妈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猫小狗天天往家里收揽,我那时候上海念书,每天都得走个两里地再往出扔,省得她看到再捡回来。”
“哈哈。”
哄笑声响起,灯光下,屋子里的气氛很是欢快,肖瀚看了一眼门口,没说什么。
这也算是对孤儿最好的归宿了。
希望她能遇到一户好人家吧。
吃了饭已经快凌晨了,姑姑们洗碗收拾着,姐夫们都去县里的宾馆,老爸把他安排到了家里,叮嘱他早点休息。
肖瀚是真困了,白天公司忙了一天又加班到晚上,本来三十多岁,熬一次夜就跟少了半个腰子,再加上今天开了几个小时车,累的他眼皮直打颤。
挨着枕头就睡了,再醒来已经九点多了,肖瀚揉了揉眼睛,发现家里来了不少人,乱哄哄的,都是吊唁奶奶的亲朋。
一般县里打落白事都是等到头七,他昨天回来的时候正是第五天,第六天是请客,晚上吊唁和出去游街,而明天,就要让奶奶入土为安了。
办白事的酒店已经安置在了县城里,奶奶的墓地就在县城后面的小山坡,如今二老双双圆满,老爸他们已经通知县里的白班子赶制墓碑。
“给你奶奶烧了钱就去酒店吃糕吧,今天抽空就躺一躺,晚上和爸给你奶奶守灵。”
“嗯。”
肖瀚应付了下老爸,走到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