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面前是条穿越之途,还很漫长,既然你选择了,就没有回头之路。”
“前方,需要你自己一步一步‘用心’前去丈量。”
这是黑暗君语重心长的话。
回头望,黑暗已去,来路尽逝,确已没有回头之途。
姬归一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片炙热的空间。
没有迟疑,他迈步跨了进去,一步百里,沿途尽是通红的炽热。
姬归一越来越深入,空间却越来越窄。
最后,进入到了一个散发着滚滚热气,高约十米,宽六米左右的长方盒——火之通道中。
地面是红黑色的焦炭似的石板,另三个面是凹凸不平的通红石壁。
通道之中,一丝风都没有。
姬归一浑身没有一滴汗。
汗一出,便被通道内的高温蒸发得一干二净,连水气都散发不出。
他的披肩长发,干枯成了枯草又碳化成焦黄,有些还糊在了头皮和脸颊上,时不时还冒着黑烟。
这条火之通道,散布着毫无规律的凹陷,每处凹陷里又布满着密密麻麻的孔洞陷阱。
开始时,姬归一并不重视。
他抬脚往石板地面轻轻地踩了上去,”嗤“的一声,鞋的布底便冒出浓浓焦烟,眼看就要自燃起来。
姬归一无奈,只得凌空腾起,横渡而入,却正好临近了凹陷的石壁窟窿面前。
有着感应似的,凹陷处的孔洞见着姬归一出现在了面前,窟窿里突然喷射出几十条长长的火舌,照着姬归一的身躯就烧了过来。
这些火焰火舌温度之高,即使钢铁之躯,碰着也能瞬间化为烟灰。
姬归一心惊胆颤,不得不放开神识,腾挪位移。
才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些会喷火的窟窿。
姬归一一身黑袍,早已化作灰烬。
他只能化气为衣,裹着全身,
以免被炙热之火烤焦了已是干裂的全身之皮肉。
姬归一不断地在石壁间奔跑,腾跃,纵跳------狼狈至极。
有时候似是踩钢丝,小心翼翼地一动都不敢动。
有时候又像极了一个被烈焰追赶的猴子,火急火燎的乱窜。
……
终于,姬归一从这条长方体的火之通道内一步一瘸地走了出来。
他一出来,便就地躺了下去,看着就是一截横放着的焦炭。
他大张着嘴,贪婪的呼吸着通道外稍微有点凉爽的空气。
全身黑糊糊的,只有他那整齐的牙齿,才能显出白森森的冷光。
(二)
姬归一,待躺着休整得差不多了,才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去。
经历了火之通道,他的皮肤、肌肉、骨骼、神海和反应能力等都得到了锤炼,就像铁匠将铁器埋入火苗直蹿的炉膛内,烧红了再一通锤敲、锻打,出来的铁器千锤百炼后已是深具火候和精锐刚硬。
姬归一穿过一处空无一人一物干涸的荒原,最终来到一片冒着焰火的熔浆之海岸边。
这沸腾的熔浆之海,被一个庞大的透明气团笼罩着,像是一锅沸腾着麻辣味的红色熔浆汤锅,上面加了个透明的锅盖,烧的整个天空都是红艳艳的。
只是这锅太大太广了,一眼望不到边。
姬归一神识全开,竟然也感应不到这熔浆之海的边际,仿佛它是与整个天空相连相通的。
他歇了口气,走得近了些,进入了这个透明气团之内。
刚一进入这气团内,姬归一便傻眼了。
因为,他所有修为在这透明气团内尽然都被压制,连腾空位移也无法施展开来。
在这气团笼罩的范围内,姬归一完全就是个七十七岁平常的年轻人,或许能挑个两百斤的重担,能跑个完整的全程马拉松。
可是,毫无修为,怎能面对眼前的这样一片熔浆之海?
“难道需要游过去?”
姬归一弯腰捡了一块坚硬的石头,用力往熔浆之海丢了进去。
石头翻着跟斗划过虚空,还没落入熔浆,距熔浆表面一米半处,便已燃烧了起来,转眼便烧溶成了石头溶液。
姬归一再丢了一块石头进去验证,结果一模一样。
“这怎么过得去啊?”姬归一喃喃自语。
“天无绝人之路,回头没有路,那路只在前方!”
“熔浆之海?渡海得有船,难道去找船?”
姬归一沿着海岸边黑烫的礁石寻去。
一条焦枯的石板路赫然出现在了面前。
路的尽头,远远的还真有一个巨石垒成的码头延伸进了熔浆之海。
姬归一来到码头上,左寻右顾。
没有船,码头上空落落的,连根栓船的锚链也没见着。
这熔浆之海,周边四处孤寂的可怕。
没有一只水鸟,没有一根草,没有一条鱼,没有一条船,没有------
还好,还有座顶部尖尖的石头塔楼,孤零零地立在码头边上。
姬归一从码头下来,快步走到塔楼跟前。
塔楼的入口只有一扇单门,门框的左边一块巨石上刻着“火之殇情仇泪”,是阴刻文。
姬归一看着那几个字,笔锋、笔力、笔势都似曾相识。
他没来得及细究,便推开了那扇已成黑糊糊焦炭样虚掩着的门。
“吱呀”声响中,姬归一毫不犹豫的迈步跨了进去。
“真心希望能在塔楼里面找个船夫啊。不是船夫也行,是个人就好!”姬归一默默祈祷。
(三)
这是座瞭望塔,塔内没有外面火热,还透着几分凉爽。
姬归一在塔内的一楼没有寻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也没见着人间烟火之气,空荡荡的,好像这塔楼一建完便被丢弃在这,从来就未曾使用过。
姬归一顺着用石头砌筑的旋转楼梯,转了三个圈,才踏步上到了二楼。
二楼的光线比一楼要好了许多。
光线是从楼梯位置的石壁中间那扇长条异形窗斜着射进来的,也正好投射在对面石头供桌上那座黒褐色的人形雕像之上。
姬归一站在楼梯口上,两眼紧盯着那雕像,竟然有了呆滞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那雕像不是别人谁,而是姬归一自己,连神采也是惟妙惟肖!
姬归一看着自己的雕像,有些毛骨悚然,但还是走了过去。
站在供桌上这座像极了自己的雕像面前,姬归一心里变得十分虔诚,脑海里没有了任何杂念,一门心思就想跪下膝来顶礼膜拜。
然而,这雕像并没有什么威严,神态反而透着几分亲切、几分阳光,可依然令人产生出难以控制的仰慕膜拜之情。
姬归一控制住了自己去膜拜自己的冲动。
他盯着雕像的双眼,发觉雕像的双眼竟然被人设置了一层一层的防护层。
防护再多,又怎敌姬归一强大的神识?
姬归一将神识穿透了进去。
“咔嚓”一声响,像是用尖锥戳穿了鸡蛋壳的声音,第一层防护碎裂。
“咔嚓”,“咔嚓”,“咔嚓”一共是四层坚硬的防护层。
姬归一的神识突破了雕像双眼所有的防护层后,一道坚毅而恢宏的话音蓦然响起。
“我终于来了,我等我已经七十七年!”这道声音像是姬归一自己的声音,却又多了几分沧桑和浑厚,像是自己感冒后的嗓子。
“还好,这个世界终归还是把我留在了这个世界,就像火之殇终归留在了他的世界!”
“雕像在自说自话,还是在对我说?”姬归一在心里嘀咕,但没去打断雕像的话语。
“火之殇、情仇泪!”
“姬归一,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雕像终于憋不住地问。
“啊,你能看见我?”姬归一愕然,问道。
“不用看,听你的呼吸就知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雕像答道。“我们的呼吸频率和心跳是一样的。不信的话,你听。”
“咚、咚、咚------”
从雕像的胸腔传来心跳的声音,真与姬归一的心跳丝毫不差。
“我什么时候留了雕像在这?”姬归一没去纠结心跳之声,问道。
“不是你留下什么雕像,而是你现在走进的是你自己的身影里。”
“我走进了我自己的身影里?”姬归一一脸诧异。
“我、你、外面的火焰之海,其实都是你,但又不全是你!”
“------”姬归一哑然,弄不明白,便只听着。
“外面的火焰之海名叫火之殇,是你未来的怒火所化,而我也只是你分出的一缕神识,是为着守护和控制火之殇不要烧到空灵域人间界去。”
“我的怒火------我为着什么会发出这般滔天怒火?”
“火之殇、情仇泪!”雕像沉重地答道。
“是因情仇而怒?”姬归一心底一恸,更是目瞪口呆。
“------”
“-------”
姬归一和雕像都沉默着,心里莫名地多了几分压抑和沉重。
“我如何才能去到对岸,是不是有船?”姬归一问。
“船?什么船能驶去对岸?”雕像问道。
“你投身其中便可!”雕像接着答。
“啊,那不是自尽吗,你是让我自己把自己火化了不成?”
“那是你的怒火而已,若是连你都无法承受住自己的怒火,那这怒火就真成了你的葬身之地了。”
“------”
姬归一从塔楼走了出来,一脸的无奈。
他走在巨石垒成的码头上,看着眼前这一片火焰之海。
不,不是火焰之海,是火之殇!
“难道这真是自己的怒火?”姬归一自问自答,“要怎样的愤怒,才能生出此般辽阔的怒火啊!”
“难道真的是自己为情所困,为情仇而怒?”
“可------可------情为何物?”
姬归一一脸茫然,自己脑海中竟是找不出有关‘情’的记忆。
他下了码头,一步一步地走向火焰之海——火之殇。
当火之殇——火焰之海漫过姬归一的头部的时候,他只模糊地看见孤零零的塔楼三层的瞭望平台上站着自己,他正看着自己走进火之殇,并被火之殇完全吞没!
不,那只是自己的石头雕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