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压跷跷板
陈望春精确测试过,从家到学校,是两千步,一步约等于0.5米,两千步就是一千米,合二里路。
这一千米里,除去家门口和学校门口,因避人耳目的二三百米,掐头去尾,只剩下中间四五百米,他和刘爱雨的一切交流都在这短短的距离里完成。
期末考试快要到了,又到了刘爱雨和陈望春一争高下的时候了,刘爱雨说:“中期考试我领先,期末考试该到你了。”
陈望春推辞说:“还是你领先吧,你考砸了要挨打。”
刘爱雨说:“你将被打得更惨。”
陈望春说:“我是男子汉,我不怕,权当搔痒痒。”
刘爱雨说:“不,这一次你在前,我在后,咱俩就像压跷跷板,你上我下,我下你上。”
陈背篓提前给陈望春下起了毛毛雨,说:“这次考不过黄毛丫头,小心你的皮。”
刘麦秆在墙那边听见了,也不甘示弱地警告刘爱雨:“这次要是输了,我吊你三天三夜。”
考完了,成绩揭晓了,陈望春总分比刘爱雨高五分。
陈望春出彩了,刘爱雨却倒霉了,墙这边,陈背篓买回来一条肉,要何采菊做一盘红烧肉犒劳陈望春,何采菊看着膘肥油厚的肉,皱着眉头说太腻了,但看着陈背篓瞪着两只牛眼睛,还是做了。
陈背篓批驳了何采菊肥肉有害健康的理论,坚持要陈望春吃完一大盘红烧肉,并不屑地对何采菊说:“你没有发言权,伟人一直吃红烧肉补脑,不然,他老人家会那么聪明能干?”墙那边,刘爱雨真的被吊起来了,不让吃饭不让睡觉。
站在魁星楼上的陈望春,看见刘麦秆出去了,打了一声口哨,刘爱雨很快回了一声。
陈望春的意思是,咋样?
刘爱雨回答说,还行。
陈望春担心着刘爱雨,便趴在窗台上,吹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这是他们小学一年级时,老师教唱的。
陈望春记得很清楚,当时,全班学生坐在操场边的白杨树下,他和刘爱雨紧挨着,他们的后面,虽然没有碧波荡漾的湖水,却有一大片金灿灿的向日葵和翩翩起舞的蝴蝶。
看着暮色笼罩的油坊门,陈望春突发奇想,自己要是个飞檐走壁的高手,或者有一身隐身衣,就能解开捆绑刘爱雨的绳索,带着她远走天涯。
此时,陈背篓怀里揣了一瓶酒去拜望徐朝阳校长,校园里一片静寂,学生已经晚休,只有教师宿舍的灯亮着。
乡村的初中都上晚自习,晚自习下后,离学校近的学生回家休息,离学校远的,则留在宿舍。
陈望春家离学校不远不近,可以住校,但陈背篓害怕他和学生睡在一起,晚上玩耍打闹,便让他通宿;别的学生八点半就下自习了,陈望春则要学到十一点,每天比别的学生要多学两个多小时。
徐朝阳校长看着桌上的酒,不高兴地说:“你也搞这一套?我不收礼;说过多少次了,学生的成绩就是给老师最好的礼品。”
陈背篓说:“不是送礼,是庆贺,我们喝一杯。”
因为陈背篓的频繁拜访,在刘爱雨和陈望春两人比赛中,徐朝阳校长是站在陈望春这一边的,作为裁判,这一点他没做到公正客观。
陈背篓倒了两杯酒,要和徐朝阳校长碰杯,徐朝阳校长不愿和陈背篓喝酒,他是个讲究的人,和哪些人交往、和哪些人喝酒、和哪些人打骂戏闹、和哪些人敬而远之,都是有分寸的。
尤其喝酒,酒逢知己千杯醉,他一个校长,和一个有点神经质的农民,喝什么酒?要是陈望春将来能考上状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徐朝阳校长委婉地说:“我滴酒不沾,以茶代酒吧。”
陈背篓喝酒,徐朝阳喝茶,陈背篓越喝越迷糊,徐朝阳越喝越清醒。
陈望春这次不但考过了刘爱雨,名次还直线上升了五六十个,简直坐直升飞机一样。
陈背篓有点膨胀了,说:“直升飞机还不够,要像火箭一样,嗖的一下,蹿上天,把那个黄毛丫头给甩没影了。”
有了几分醉意的陈背篓,嗓门很大,挥手跺脚,肢体动作丰富而又夸张。
校长办公室吵吵嚷嚷的,有人以为校长又和谁在闹事了,大家兴奋地冲着校长室指指点点,有几个教师走过来,趴在窗子上张望。
徐朝阳校长皱起眉头,说:“声音小些,学生在休息,老师在办公,影响不好。”
陈背篓捂住嘴巴,连连点头,但几秒钟后,声音又高八度了,他唾沫飞溅,有一滴贱到了徐朝阳校长的脸上,徐朝阳校长狠狠地擦掉,感觉一阵恶心。
徐朝阳校长提醒陈背篓,不能掉以轻心,以他的观察,刘爱雨智商很高,学习似乎更轻松些。
陈背篓手一挥说:“她算个啥?她有金钥匙吗?陈望春有!是玉皇大帝、如来佛、观音菩萨给的,刘爱雨要想撵上陈望春,门都没有!”
第二学期的中期考试,陈望春却意外地考砸了,语文英语勉强及格,数学则只考了30分。
陈背篓去学校看成绩,徐朝阳老师拿着陈望春的试卷,给他逐一分析,语文丢分主要在背诵上,三十分的题,只得了四五分,而且作文没有写完。
英语题目很简单,班上只有两个不及格。
尤其数学,徐朝阳老师教陈望春数学,他一看试卷,就气冲斗牛、血压飙升。
他狠狠地戳点着试卷,说:“都是讲过的题,而且不止讲了一两遍,仍然错;你看看,5+18=24.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陈背篓看着满试卷触目惊心的血淋淋的×号,感觉血液要凝固了,这个狗崽子到底怎么了?
徐朝阳老师说:“陈望春有点松懈了,你得紧紧他的螺丝。”
陈背篓走出校长办公室,他心里的怒火呼呼地向外冒着,他一次次忍住要立马把陈望春揪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
陈背篓站在校园里,望着初一(1)班教室,狞笑着:“陈望春,回家有你的好果子吃。”
中午放学的路上,刘爱雨和陈望春见缝插针,简短地交流了一下,刘爱雨责怪陈望春没必要考得太差。
陈望春呵呵笑着,说:“我怕你又让我,我干脆让到底。”
刘爱雨发愁:你这次要吃大苦头了。
陈望春说:“我就说我每天晚上学到十一点,白天一进教室就瞌睡,脑子全都迷糊了;我这么说,说不定他会给我减刑的,让我能早睡一会。”
刘爱雨说:“你要是能早睡,我也跟着沾光了。”
陈望春叹一口气说:“以前多自由啊,能一直停留在小学多好啊。”
刘爱雨说:“停在小学不如长大,我巴不得睡一觉,明天醒来就是十年二十年后了;那时,我们长大了,不用再怕他们了。”
两人陷入了沉思和冥想,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们在哪?在做什么?
这天午饭,陈背篓始终阴沉着脸,看见陈望春一脸无辜,没事人一样淡然地吃饭喝汤,陈背篓的太阳穴在嘣嘣地跳,他恨不得把手里的饭碗,倒扣在陈望春的脑袋上,怒骂他,吃!吃!像一头猪,只知道吃!
何采菊看陈背篓的脸色不好,闻出了呛人的火药味,她感觉空气紧张,有个火星就能爆炸,便催促陈望春赶紧去学校,快迟到了。
陈望春走了,何采菊劝陈背篓,陈望春的学习,我们尽心就行了,没必要这么逼他。
何采菊讲了一个典故,说过去有一个乞丐,他把每天讨来的米拿回家,倒进缸里,奇怪的是,他每天都往缸里倒米,但缸里总那么一点米。
乞丐怀疑有人偷他的米,那天,他没出去,躲在屋子里,一会,他看见一只大老鼠,带着一伙小老鼠,从屋角的洞里钻出来,跳进米缸,偷吃他的米。
乞丐非常生气,质问老鼠,你谁的米不能吃,为何要吃一个乞丐的米?
大老鼠说,你命里只有三斗米,讨遍天下不满仓,不吃你的吃谁的?
何采菊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顺其自然吧。
陈背篓跳了起来,愤怒地指责何采菊:“放屁!老鼠会说话吗?”
何采菊说:“我就打个比方。”
陈背篓说:“你这是混账逻辑,人都信了命,啥都不干,就等着天上掉馅饼,张开嘴巴接?陈望春有金钥匙,他是文曲星下凡,他必须高中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