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课下后,罗素儿最后匆匆离去,并无再刁难她。倒是沈全胜,一战成名,那些官家女子再不敢对她大呼小叫了,顾婠婠也未说一句,离去。
颜宋心中自然也是疑惑的,她想要问全胜,却不知从何开口。
倒是沈全胜先开口,“吓了你一跳吧,我想她们也不曾想过我会说这些话。”依旧是那双水灵的圆眼,灵活地转动着,她笑着,似乎并不在意方才殿内发生的事。
“谢谢你为我解围。”
“没什么。”她点头,思虑着什么然后朝着长廊飞奔而去,随意找了个地坐下,“坐这儿!”
长廊的这块地,似乎每次都能看见她坐在那儿,虽然那样体型的身躯和这长廊细板凳实在不搭,但显眼很容易找到。
“颜宋,其实……我也奇怪着,颜家的女眷照理来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
“其实他们说的都没错,没有祖父的名声,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毛诗我根本没看过,我来这宫学也不是为了求学,不过是答应别人的事,必须得做罢了。”
自她娘去世后,她便没有碰过书,识字也是罗夫人偷偷教的,其他的自然不能与从小先生上门授课的罗素儿相比。
“答应了那个人吗?”
就像突然的一个激灵,她像抓住那层面纱,激动后克制,“你知道那个人是谁?”
全胜摇头,“不知,爹的事向来不让我管,只是叮嘱我好好照顾你。那个人爹爹在家也很少提起……”
“哦。”或许有些失望了,颜宋说着叹出一口气。
“不过,你即是颜太傅的后人,可否想过就此留在宫学钻研学术呢?你有天赋,又是世家。”
突然眼眸中寻找着什么,大概是对未来的期待,然后发现什么也没有,黯然神伤,“我如今,只想活着,在哪里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沈全胜一下笑了,“这话说的像是你随随便便就会死一样,既然你决定要活着,漫无目的是活着,追逐心愿也是活着,活着得够本,不是?”
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这一刻,颜宋突然发现面前这女子虽膘肥体壮,却也不丑,特别是那眼睛灵活闪动。她真的是个有意思的人。
“说的很好!”
“我不过是拾人牙慧,有人曾经告诉我,活着就该要追逐内心的愿望,否则就白活了,不像个人了。”
不像个人……她仔细琢磨着这四个字,十年来的自己,为了活着而活的日子……那或许不是人生。
“或许……我已经不像个人了。”眼眸中的一丝暗淡被突如其来闯入脑海的一事击退,“糟了,忘了!……你知道祖师殿在哪儿吗?”
沈全胜有些不知所措,点头,“知道,要不我这就带你去?”
颜宋点头,她没想到这两日竟丝毫没想起公子师父交代的事情,她记得他的警告,他不是个仁慈的人,不是,绝不是。而她,绝不能再回罗府。
她们朝着长廊另一侧快步离去,而恰巧对面不远处廊桥上走来的是玉恒和玉德,神色匆匆,步伐加快,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是,是阿德……”沈全胜眯着眼,确认后朝着对面挥手,“阿德!阿德!”
玉德愣了愣,看向这边,脚步依旧未停,他分明认出了全胜,却转头一声不吭地继续向前。
玉恒也只是一股劲地向前快步走去,丝毫没分散注意力。
“怎么回事?”沈全胜嘟囔着。
一旁恰巧路过的宫人答道,“应该是八殿下从边城回来受了重伤一事。”
八殿下?……他说的出门原来是去了边城,竟然还是负伤而归。要是……他重伤不愈,从此以后便再也不用替他办事,颜宋心里竟有些喜悦。
“边城?不是太子殿下去了吗?八殿下怎么会去……”沈全胜嘟囔着。
“那小的就不知了,不过太子殿下也受了伤,据说这次陈兵伪装成山贼行刺,伤了不少人,如今朝堂之上都在请圣上出兵讨伐陈国。”
如同拉扯到一根丝线般,全胜瞬时满脸浮上忧色,“糟了,我爹?!我得回家看看……对了颜宋,祖师殿往前走左拐,最大的那座就是。”
“全胜……”颜宋本想说可以一同去,毕竟那个八殿下的死活,她也“关心”。
可没想到,全胜跑起来灵活的很,一溜烟不见……
……往前……左拐……
……最大的……
果真,长廊尽头通向的是一座大殿,红砖绿瓦,新涂的漆看上去气派很多。殿外每十步以外便有一人守着。她奇怪着,一座往常封锁的宫殿怎么会有刷的如此漂亮,还有重兵把守,莫非已有人知道她要来偷取账本?
“你鬼鬼祟祟干嘛?!”颜宋一惊,猛地回头,面前站着一女子穿着一淡黄薄衫,手里还端着一碗汤水,眼睛直直看向她。
大概打量了一会儿,黄衫女子眉一轻挑,“别愣着,把这个给太子送去。”她说着将手中那东西塞进颜宋手里,因为是汤水,她小心接过。
自然接着是对这突如其来的人和东西不解,“……什么,太子?”
黄衫女子皱眉,有点不耐烦,“新来的?这是太医院刚拿来的药,必须送去让殿下赶紧喝下,赶紧送到那里!”她指着那座大殿,就是方才那座。
颜宋看了眼今日的着装,竟和这宫的宫人穿得类似,也难怪这姑娘会认错。更错的是,那座宫殿原来并非是祖师殿,而是……太子的寝宫。算得上误闯龙穴吗?
颜宋忙解释,“姑娘抱歉,我其实不是宫人,我……”
“这倒学得挺快呢!”黄衫女子不屑,“太子身边的人都说自己不是这宫的。我可不管,你负责把这药送到,但凡这里头出了事,惹了祸,都算你头上。”
“姑娘……”
她欲解释,可黄衫女子沉着气,轻哼,“没规矩!这宫里人见我都喊我一声姑姑,你这丫头,我看要是这事你办不好,以后有你受的。”
黄衫女子根本听不进,即便是她再多解释,怕也是将她当成太子身边的宫人了。这药,看来只能往里头送去……
但这送药路上并非一帆风顺,这十步一人的守卫,她更是小心,端着这烫手的药,怕洒了不敢大步走。
“干什么的!?”门前腰间配着一银白剑鞘的守卫,应该是众多人中的领头。额头很宽,留得一片青天,眼神时而利,时而迷离,只有那只手紧握这剑柄。
她低头忙答道,“送药的,太医院刚拿来的药。”
“曹姑姑让你拿来的?”曹姑姑?她一机灵,十有八九是方才那位黄衫女子。
“是。”
“好,来人试毒。”话音一落,里头出来一个宫人,端着一青玉小碗和汤匙,走到颜宋面前。
大概是见颜宋不解,青天侍卫疑惑看向她,“你不懂试毒?……新来的!?”
“是。”她只能点头。
侍卫有些不耐烦,接过那小碗倒了一半,递给她,“你!喝一口。”
有些吃惊,没病喝药,不会出事吗?但想着即是太子的药也不会出什么事,答应着,“是。”这药入喉,不知为何如此苦涩,淡淡的腥味夹杂着稍许苦,从舌尖渗入脏腑。
“好了,进去吧。”这苦味还留在舌尖,难以消去,她端起药,走进了大殿,步子不是很稳,身子有些沉。这大殿内没其余下人,只是床上坐着一人,隔着屏风,看不清样貌。
她感觉气管有些堵,“太子殿下,药送到了。”一步,一步,似乎自喝下那药以后,身子就开始痒起来,发热,难忍。
“怎么了?”大概是见她许久没走近,太子问。
“好像,好像有些发痒……”难不成是这药……
“这,汤药有毒……”这股热,从体内灌上脑,然后,眼一黑,应声倒下,咚得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