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已经不是楼择所掌控得住的。

　　身上不能痊愈的伤口时时刻刻折磨着他。

　　他根本不能做出更理智的判断。

　　甚至刚才还因为心软救了人。

　　他扫了一眼刘眠和郑国邦，是虚弱令自己软弱，才允许他们跟着的吗？

　　说真的，他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顶多能容忍甘宝宝和灯人。如果灯人身上那个小伙子不作声不拖累，也在勉强可忍受的范围内。

　　只是其他两个人是什么鬼？

　　他内心深处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脚下一顿，将身子贴着墙壁，他身后几人见此都明白有情况。

　　但见目光所及的之处，一只丧尸正在追逐着一只变异猫。那只变异猫显然将其当做一个游戏，故意跳到废弃的车顶上等丧尸扑过来。真正丧尸扑过来，它又轻巧的跳到另外一辆车顶。

　　姜姒这才这注意到这一带两边停了不少的车，并不是因为交通堵塞形成的车辆障碍，而更像是之前就停在这里的，整整齐齐的两排。

　　感觉到她的疑惑，郑国邦解释道：“一些小区建造起来比较早，早期哪里这么车，相应的配套设施都没跟上，后来地下停车场是建起来了，但和小区物业没协调好。这一代的人图省钱，直接就把车停到路边。别的地方可看不到这情形。”

　　“交警不贴罚单吗？”姜姒问道。

　　“过年的时候抓得严点。平日嘛，法不责众。”郑国邦似乎在笑，只是这笑并不深入眼睛。仔细瞧，还能看到其中的一点儿悲伤。

　　这种气息，在末日里头，几乎每个人都沾染上。

　　脸上虽无悲伤，但是无时无刻都会悲伤！

　　“你对这儿很熟？”楼择盯着不远处逗引丧尸、玩得不亦乐乎的变异猫，问道。

　　郑国邦连忙道：“可不，熟着呢。这是东莲小区，中间这条道就叫做莲花街。对面那是西莲小区。我家就在西莲小区23栋B号楼501。好多年前就搬到这里了。”

　　他说着的时候，便又有两只丧尸从他所说那个小区方向跑出来。一男一女，身上穿着花样相同的家居服，俨然之前是一对夫妻。

　　“你的车也停在这里？”楼择问道。

　　他一个激灵：“有车，”他眼瞳中忧伤更浓，“不过不在这里，在小区里……”

　　小区一向是丧尸密集所在。如果没有被特别清理过，那里头密密麻麻的丧尸，随便招呼都是一群，密密麻麻的任哪只上来挠一下——实在没必要去冒险。

　　他们要找代步工具，其实并不难。

　　毕竟这个魔都，满大街都是无主的汽车。

　　难的是，找到的车至少也得确保经过满是废弃车辆的路段，不至于碾了几只丧尸就直接翻车。那不亚于自杀。

　　郑国邦正说着，突然前方响起一阵车辆警报声，尖锐刺耳。不知道又从哪里摸过来几只丧尸，蛮力拍打着车面，将其中一辆车撞得乌拉乌拉的巨响。

　　那变异猫被突然的声音惊得大叫一声，弹跳而起，随即又跳过来，蹲在这个发出声音的车顶，眯上眼睛，慵懒的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毫不在意围绕过来的丧尸。

　　即便有哪个丧尸爬高点，将手指伸到它面前，它也会伸出刀削似的爪子比划两下。

　　楼择眉头一皱，刚想掉头换路，那刘眠眼尖，突然指向前方道：“有个车是开的。”

　　距离两个车的距离，有一辆高底盘的商务车，一只丧尸从副驾驶座车门滑出来，手指扭曲得像是一截黑色的树枝。

　　它从地上爬起来，原本苍白干燥的皮肤已经氧化成漆黑，脑袋比普通丧尸修长，上头的毛发已然完全脱落，眼睛和眼眶完全不见，鼻梁骨和两边两颊持平，只剩两个圆圆的鼻孔，嘴巴只是一条裂缝，只有在处在捕猎状态，才会向两腮边裂开，露出里头刀刃般的牙齿。

　　姜姒知道这种丧尸。

　　应该说无论什么进化方向的丧尸，都要到这个状态；它们属于4级丧尸。

　　靠嗅觉和听力捕猎，有一定的智慧，拥有动物的本能。甚至有些，已经自行领悟一些异能。

　　4级丧尸，处在丧尸等级初级和中级的过度。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它们脑袋里会生成晶石内的东西，作为末世后期最重要的能量来源和流通货币。

　　这只4级丧尸的动作很轻盈，它虽然大部分保持人类的形状，但行走的时候，身体向前倾，两只异化了的手臂垂在前面。

　　它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蹿到那发出声音的车辆前，抡起双臂，将车前盖给打瘪下去。其他几个丧尸不明所以的上前扒拢它，可能是不能识别它到底是食物还是同类。

　　4级丧尸一把抓到最近的，一下子扯开对方的脑袋，扒开最上头的头盖骨，抱着整个脑颅吮吸起来。

　　相比于普通丧尸吃肉，从4级丧尸开始，它们有意识的只吃食物身上的液体，包括血浆、脑浆，以及骨髓。

　　这几只聚拢起来的低级丧尸还不知道什么是恐惧，都被这新鲜出炉的4级丧尸给吃了干净。

　　目睹这一切的变异猫猫瞳幽光闪闪，有些不明白它们为何自相残杀。

　　但是将自己玩具一网打尽，它总归有些情绪。

　　它耳朵动了动，站了起来，冲着4级丧尸低吼一句，喉咙间发出呜咽的警告。

　　对于这只4级丧尸来说，这是另外一种食物的声音。

　　它瞬间松开手中的丧尸，扭过头来，一咧嘴，嘴角边还残留红灰色的液体。

　　随即它以运动员百米冲刺的速度扑向变异猫。

　　猫原本就是迅速的动物，但是那么一刻，它瞳孔中竟然显出惊恐。

　　战斗持续时间并不久，以变异猫跑得很狼狈结束。代价是被这只4级丧尸抓破了肚子。残留在地上的血迹引得这只丧尸追踪而去。一会儿功夫，这条莲花街寂静无声，只有地面上融雪的潺潺流水。

　　楼择左右张望，率先走了出来。

　　他们算是交了好运——那4级丧尸滑出来这辆车，插了车钥匙，且油箱内油量充足。

　　郑国邦自告奋勇当了司机，楼择副驾驶位，姜姒抱着甘宝宝和刘眠一起在后座。

　　只听到郑国邦道：“…我们这个位置往前走到底就有家连锁超市。前不久萧队他们派人搜了一波，听说那里头已经被老鼠糟蹋得差不多了。往后到十字路口叫芳草路，芳草路是一条商业街，两边都是卖四季衣裳的，也有些便利店，我们……我们现在往哪里去？”

　　以前楼择独来独往惯了，哪里会想到搜集食物、衣服这种琐事？他吃过太岁肉，长生不死，不畏冷热，不知饥渴，有时候会进食，不过是为了暂时的口腹之欲。

　　“没必要搜索物资。直接出城。”姜姒道。

　　看到大家脸上一脸懵懂，她解释道：“低温原本便可抑制生物活性。现在温度回升这么快，我担心微生物和植物也会变异。”

　　她不提醒还不觉得，一到外头来，刘眠早就松开了棉袄，小孩子家最怕热。但是前一天，大家尚且瑟瑟发抖。

　　这个温差的确有些大。

　　“对啊，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怎么不觉得冷？”郑国邦拍头道。“不过之前这里哪里下过雪。这么多年，这么厚的积雪，也是头一遭…”

　　姜姒点头道：“温度回升得太快。我怕野外的植物也长出来。”

　　不是怕，是现实。

　　在大雪封城的短暂冬天，春天还没有准备好，夏日就轰轰烈烈的赶来。扎根于土壤深处的变异植物很快成了这个星球的霸主。各色生物自动在植物覆盖的区域聚集栖息繁衍，末日森林，成了人类闻风丧胆的禁区，故而每每一个基地覆灭，人群结队穿过森林前往下个人类聚集区，都会危机四伏。谁都不知道下一秒谁会殒命。

　　这样的高温，持续差不多十个月，高温结束，接踵而来的便是冰雪季。

　　严格来说，末日之后，这个世界只剩高温季和冰雪季两个极端季节。

　　姜姒有时候感慨，自己能在预知噩梦里活了三年，也是走了狗屎运。

　　她这么一说，众人才觉得紧张起来。

　　回温的几个小时，他们便注意到两边的玉兰树就冒出了新芽，且每个新芽上还带着人眼一样的纹理。

　　“给你们介绍个新伙伴。”待平稳的穿行在城市中，没有被突来的危险袭击，姜姒伸手把左天佑给拉出来。

　　车内突然多了这么一个陌生人，郑国邦和刘眠都惊了一下。

　　尤其是刘眠，他在之前并不能感应左天佑的存在。

　　左天佑一露脸，大大的松了口气，很自然将甘宝宝接到手中：“我的小祖宗，可想你了。”

　　便是甘宝宝伸手往他脸上拍拍两巴掌，他也不恼火，笑嘻嘻的逗引着他。两个人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

　　“既然大伙儿一个车上，说说各自的打算。”姜姒给这两位介绍过左天佑后，首先道，说了自己要去郊区接继父，又代表楼择说了之后前往北极星基地的打算。“一直都忘记问你的计划了。”

　　这话是和左天佑说的。

　　左天佑被甘宝宝揪着作鬼脸，抽空说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我的父母隔得远，他们年纪大，多半活不了了，我哥嫂都在北方，他们那地儿离京都更近，我想去北极星基地是最好的选择。运气好，还能和他们相遇。”

　　“那郑先生呢？”姜姒问道。

　　郑国邦从后视镜中向她摆摆手道：“我去不了那么远。前一批去金陵基地的一拨人里头有我兄弟。如果可以，我想和他碰头。说起来这么多年，我们这一辈子都还没有出过城。我老婆儿子全死了，就剩这么一个拜把子。我一定要找到他。”

　　可金陵基地也维持不了多久。金陵基地里头的人最后也是要北上。

　　“这是一定要留在金陵了。”姜姒心里微微叹气，却不知这样的话从哪里开头。

　　她转头问刘眠，问道：“你呢？怎么打算？”

　　“姐姐救了我，我的命就是姐姐的。我没有其他亲人，姐姐就是我的亲人。”他眨眨眼睛，很是真诚。

　　姜姒微微一笑，在他脑袋上摸了一下：“如果以后你有更好的打算，不用顾忌我们。”

　　这是真心实意的话。

　　北极星基地的安全性，也只是相对而言。

　　刘眠扬起面孔，看她的目光中似乎含着无尽的儒慕，他坚定的摇头：“我都听姐姐的。”

　　这个时候，车辆缓缓减速。

　　“怎么啦？前面有情况吗？”左天佑问道。

　　“不是前面。”郑国邦道。他对附近路况很熟悉，基本上可以估摸这附近的情况，轻而易举的绕过可能堵车的路段。

　　楼择皱眉道：“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们。”

　　话音刚落，一辆车盖上还顶着未融化的冰雪的奔驰从拐角处冲了出来，可能没想到这辆车减了速，这辆奔驰居然一个急刹车，接着车头一拐，竟然是要跑。

　　“果然跟着我们。他们是准备打劫吗？”左天佑和甘宝宝一齐贴在后车窗上向外看。

　　“那车里只有两个人。生命强度一个是5.6，一个是5.9。”刘眠的作用体现出来，连忙和大家强调道，“普通人一般在5左右。”

　　“那就别理他们。我们走吧。”楼择道，除了刘眠感应到，他还可以看到车内并没有什么威胁性武器。这两人可能只是想结个伴，一起出城而已。

　　果然商务车重新提速，那辆奔驰也很快跟了上来。

　　左天佑趴在车窗上和他们报告：“开车的是个男的。另外一个人没看到。”

　　“另外一个躺在后座上。”刘眠也挤过来道。

　　“咦，你这能力不错啊。你说普通人生命强度在5左右。你说我们这车内分别是多少？”他这么一问，便注意到郑国邦的耳朵竖了起来。

　　刘眠下意识回头看向姜姒，问道：“姐姐，我可以说吗？”

　　“我也有些好奇。说吧。”姜姒道。刘眠所感知的生命强度，和她的鉴定术对应的杀伤力数据应该有不同体系的计算方式。

　　刘眠便闭上眼睛感应一番，不过几秒钟就重新打开：“宝宝是3，我是5.2，姐姐是5.8，天佑哥哥是5.5。”

　　“我呢？我呢？”郑国邦忍不住问道。

　　“5.1。”他轻声道，勾了勾嘴唇。

　　“哦。”郑国邦应了一声，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失望。他随即反应过来，“楼先生的是多少？”

　　“24。”刘眠道。

　　但是他的眼瞳中里闪过疑惑，这个数据和他最开始感应的并不一样。

　　降低了！

　　相比于昨晚上刚刚见面的时候，足足降低了3个点。

　　他身上有伤？而且在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