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到底曾是崔奕横身边的大丫鬟,颇有几分能耐。
她这会儿的眼泪扑簌下掉,将头磕得咚咚直响,倒真似受了大委屈。
“不可能的!不是的!世子妃怎么判定的?您定是弄错了,奴婢可以解释的!虎子他真是我的宝贝儿子!”
沈默云淡淡斜了慧娘一眼。撇去这女子面上的风霜,这着实是一张平常普通,勉强算得上清秀的脸庞。
可崔奕横连倾国倾城的玉莹和地位崇高的嘉和都看不上,当日能看得上这么个普通平凡,算计心重,还患得患失的丫鬟吗?
这会儿沈默云心底对慧娘产生一股浓烈的厌恶心。
六年前的崔奕横才十五岁,可慧娘作为陈夫人留给儿子的心腹,当年没能尽职尽责,净打了小算盘,此刻更是与仇敌同流合污,算计旧主,不管哪一条,都是该死。
“慧娘,你不够聪明!不该来算计我与世子的!孩子?你们口中的孩子若真的存在,若真是崔奕横的种,母凭子贵,那这孩子无疑是你最大的保障。可你在常春院时,你也是这般膝行我脚边,你求的是什么?求说想留在世子身边,说你没有要求,只求能远远看着世子!
我且问你,作为一个母亲,你为何不给儿子求一求?没有正室点头的庶子就是野种,你不知道?你的儿子有价值,你不晓得?可你开口说了不少,却一点没为儿子争取权益。
只有一个理由,就是你忘了!你忘了你还有个儿子!或者说,这个所谓的‘儿子’根本就不存在!所以在那关键时刻,你只为自己的将来对我苦苦相求!寒凉的母亲我见过,可还没见过寒凉之外,对有巨大价值的儿子也置之不顾的母亲!
再而言之,你若真要讨回公道,又为何要等六年?你不管是找谁,哪怕是去顺天府击鼓,这事也绝对能闹开,崔奕横绝对跑不了!可你用了最狠毒的法子,你曾是他身边的奴才,怎么可能不知侯爷夫妇对他的恨!你却去投靠了他的仇敌?所以,不管你怎么出现,说了什么,我都几乎是不会信的!
相反,我相信他!他也不是笨蛋!我虽不知他身边为何没有丫鬟,但必定是当年你们做了不堪之事将他逼到了这一步!而他恰好还真是个谨慎之人,他若有儿子存在世间,他绝对不可能不知!
我此刻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们原本策划的那个勾当,已经完全被识破了!你死心吧!我不会处置你!但你若要继续挑战我,你会死得很惨!我言尽于此,下去吧!”
“我……我没有!”慧娘口上虽还试着挣扎,可明显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争辩的底气。
沈默云摆了摆手,丫鬟便将慧娘往外拖去院中。
慧娘这会儿才知害怕,挣扎着哭泣求情起来。
沈默云感觉心烦,刚要吩咐关门关窗,却突闻院子里“咚”的一声闷响。透窗看去,崔奕横飞速来了。
他一脚便将慧娘踢飞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眼皮下!”崔奕横上前将那慧娘一把抓起,顶在树干上后,伸手卡住了其喉咙。
而慧娘却是面如死灰,如同见了鬼一般。
“世,世子!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是吧?我与你说过吧?你若再出现,我必定保你小命呜呼!可你不但来了,还敢算计我!栽赃我!孩子呢?带出来我看看!你之前算计我,我放过你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见你这般猖狂,看来我到底还是对你心慈手软了!……”
兰心这会儿正拉着穗儿。“我越来越糊涂了!这慧娘再蠢也不能蠢成这样吧?她有没有孩子,孩子是谁的,只要世子回来一对质便真相大白了不是吗?她为何要撒这样的谎?”
“我也不知道!再看看吧!”
沈默云突感烦躁,上前亲自动手,一把将窗合上了。窗户咚的一声,顿时隔绝了窗里窗外。
丫鬟们面面相觑,集体识相噤声。
沈默云微微懊恼。自己竟然失态了。
之前面对来势汹汹的永宁侯夫妇,面对慧娘,自己都能淡定自若。可此刻他这一出现,怎么就立马在她心中点了一把火,让她差点就要爆了?
她有些气恼。可究竟恼什么?
恼那两人的过去?谁没有过去?没必要!
恼他没对自己坦白?这种事的确没必要解释!
恼他没有陪在自己身边?分明是自己让他跟永宁侯去后房的!
或者,这就是那种小女儿情态吧?她是下意识在耍小性子,等着他来哄?自己什么时候也开始矫情了?
在她郁郁自责之时,门开了。
崔奕横将人扔在了门口,一脸小心进来了。
见她闭眼假寐,他小声赔着罪。
“云儿,这人你既扔出去了,自然不能再进来污了咱们这地!不过我要解释一二,这个贱人进来也能做个见证,以免你有所误会!所以我把她带进来了。”
丫鬟见状赶紧退下,却被崔奕横挡了。
“都是自己人,都留下!我也不怕你们知晓,你们索性也都听一听,免得对我有什么误会!”
沈默云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他开口了。
六年半前,北军大捷,生擒了鞑靼王。北方安定,郭家军几乎都回京过年了。他自然也不例外。
“云儿,你记得我很早前就说,你与我很像吗?那年,郭家军俘虏了敌军大王,喜气洋洋凯旋而归,整个京城都沸腾了!浩浩荡荡的大军接受着所有人的赞誉和欢呼。当时的我正如金陵回京前的你,忐忑,期盼,不安,渴望我们的父亲会对我们留有一丝亲情,期待我们的父亲也会给一声赞誉。
然而,我还是错了。等待我的,除了空荡荡的院子,就是我这些一个个翅膀长硬,花枝招展的丫头们。六年的时间,足够磨掉她们的忠心,叫她们背信弃义,心怀叵测,投靠了那两位!”
尤其是这一位,我这大丫鬟,一直被我视作姐姐,对我曾关怀备至的慧娘!不,当时她叫做慧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