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一个字本来是很简单很容易说出来的话,可到了这会七夕说不出口,她觉得自己若说出口,拿着顾棠给自己做挡箭牌,她就真成了罪人。
看着老祖宗眼中殷切的目光,七夕长吸了一口气后摇了摇头“我不想拿顾棠哥哥做挡箭牌……”
七夕回绝了老祖宗的提议,只道当初萧将军在自己最危难的时候伸出了援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也是他陪着自己一块跳下去的,自己确实付出了真心。
一个连悬崖都陪着你跳的男人,要是不爱上当真抬难了,这一份真心给了出去想收回来并不容易,由始至终萧战什么也没有做错,只是她和萧战之间无缘,永远隔着千山万水一样。
“做人好歹也要讲一个义字,顾棠哥哥待我不薄,正因为如此,我不能利用他,老祖宗,你能不能让我像母亲一样,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我崔家的女儿什么时候要委曲求全,便是不定这婚,你也用不着像你母亲一样,你今日对顾棠没有儿女之情,可他日说不准就有了,就是没有,那也有旁人给你拣选,行了,自去收拾收拾吧,这旁的话便不再说了。”
七夕不愿意拖累了任何一个人,这会只想着一个人便罢了,可这话说完那一刻就让老祖宗给堵了回去。
老祖宗离开了绣楼,七夕看着屋内圆木桌上这最新的衣料与首饰,转过身坐到了屋内的长榻上,没那心思在去看那些个东西。
之后的几天每日里崔雅舒都会带着礼仪嬷嬷亲自教导七夕入嗣那一日的规矩与进退,七夕仔细认真的学,不让自己出一点的错。
直到六月初六那一日,一清早天尚未亮透的当下,枝头便已经传来了喜鹊鸣唱之声。
崔雅舒一早带着梳洗的嬷嬷来了绣楼,托盘中是新制的正红色云锦四合如意对襟齐胸襦裙,长裙及地,披帛挂于臂弯之中,风韵娉婷。
长发分股拧盘,交叠于顶,成朝云近香髻,发髻之上盘金累丝蜂蝶赶花花钿,左右簪金花头簪,发髻之上簪金累丝镶宝蝶赶花步摇,云堆翠髻,翩若惊鸿,嬷嬷们在给七夕打扮完后,每一个不赞的。
金枝玉叶的苗子总是错不了的,如今看这母女这般站在一起,那是怎么看着怎么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祠堂已开,里头的众人皆是一身祭服,庄重严肃的立在这祠堂众位先祖牌位之前,长香由大舅父崔儒生所执,在七夕来到祠堂之中时,崔儒生领着七夕跪在一众神牌之前,叩了四个响头。
人神三,鬼磕四,七夕这四个头是给这一众的祖宗所磕,磕过头后,崔儒生举着手中长香敬畏先祖,将七夕身世过往告知祖先,在这之后,割开七夕与崔雅舒的手,看着鲜血滴入清水相溶,而后敬告祖先,七夕入嗣崔氏一族,为长子一脉亦嫡出。
七夕的名字前面冠上崔姓,旁的一样未改,这原是她要求的,满京城人谁不知道自己曾是将军府中的典妾七夕,改了这名又改不了从前所有的事。
名字记录在族谱之上后,大宅门外架起的长鞭被点燃,炸裂在这长街之上,格外的热闹,门口的小厮给往来凑着热闹的人发着手中的喜果与银钱,给七夕积德。
崔儒生在这之后将长香插入香炉之中,宣告七夕已然为崔氏女,而后众人下跪向这墙上历代以来的祖宗神像磕头叩首。
七夕亦是跟随一道,在这之后,七夕才开始向各位长辈一一见礼磕头,用了近乎一个时辰才将这所有的形式尽数走远。
自祠堂出来之后,整个大院之中格外的热闹,今日崔氏一族将外孙女直接认做亲孙女入嗣,满京城上下的官员来贺,连皇帝处一早也送来了给七夕的贺寿礼。
一对掐丝珐琅座红珊瑚双鱼嵌珠翠盆景,珊瑚之地细腻坚韧,雕刻成鲤鱼的模样,鲤鱼栩栩如生,寓意亦是极好的,这一对珊瑚盆景算是给七夕添了极大的颜面。
皇帝亲自送来的贺礼,一是给七夕添喜,二则也算是给崔氏一族致歉,毕竟当初发卖七夕有太后参与其中,如今七夕入嗣自己的太傅崔儒生这一脉,他不能不给七夕面子。
七夕这会叩谢着皇帝圣恩之时,太后处也从宫中送上了自己的贺礼,珊瑚带珠翠寿字纹手串,这一串珊瑚手串个个颜色通透,其间所坠翠玉亦是触手生温,一眼瞧着便知不是凡品。
这礼未必是给七夕脸面,可这却是给崔氏的脸面……
太后是这一众后宫妃妾们的佼佼者,这其中的道理旁人不知,可太后却深谙其道!
这之后,朝廷中但凡与崔氏有交情的,每一个人拿出来的贺礼皆是最最上等的东西,一同前来观礼参宴的命妇们瞧着今日七夕站在众人之前,那般风光的样子,怎么也料想不到,这人便是昔日里,将军府中萧老夫人都不让正经站在人前的典妾。
“这凤凰便是落难成了山鸡,洗净了铅华,到底还是成了凤凰,萧老夫人怕是毁的肠子都青了!”
看着七夕如今如此风光之景,自有底下相熟的命妇交头接耳的开口说话,只笑话着萧老夫人的有眼不识泰山。
“有眼不识金镶玉,怪得了谁,如今将军府里冷清,正妻死了,良妾据说让那卫国公夫人认了干女儿,典妾如今成了崔氏小一辈里的嫡女,还真的挺讽刺。”
从前的安远将军府何等的门楣,多少京中女子挤破了头都想进的地方,现在在萧老夫人那般刻薄的面貌暴露在人前后,成了人人都摇头的地方。
明知婆婆刻薄还往那火坑里跳,也没这么个人!
这窃窃私语的命妇们掩着唇笑话着萧老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在这之后收住了声,再不言语,都是这里头混迹的,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又或者该说多少,每个人这心里都有自己的定数。
筵席一开,众人尽数前往水榭之中落座,听戏吃茶,自有许多的话说,七夕自里头戏台一开,她这儿便忙着在崔儒生的身旁收受着各样的贺礼。
这些贺礼多数都是朝廷要员所送,她虽记不得名,可礼却要见,也要道声谢!
站直着身子的七夕在晚宴将要开始的前一刻收到了柳云霆所赠的礼单,礼单之上的贺礼极为贵重,南海珍珠,和田的玉石,尚未雕琢的红宝石,但凡能有的,尽数在这其中。
柳云霆把自己从前不能给七夕的尽数奉上,这些都是他成为柳云霆想要给七夕的,可错失了机会。
柳云霆的步子不曾踏入崔府的门槛,像送礼的人很多,可让不让进也要看主人家的心思,崔儒生并不似皇帝那般觉得这位成王可堪大任,崔儒生也是皇帝的老师,在看人这一件事情上,看的要别人更多些。
这样的人,送礼是一份心意,送来了他日崔府在还回去就是,进来那就免了!
这种人,并不值得深交!
七夕收下了礼单,看着上头每一样的东西,微微一笑,只递给了自己的舅父“舅父回头属意人多添上一些还回去吧,成王府上的那位贵妾不日也将产子,咱们往后并不需要与之往来。”
昨日过往已成过去,七夕希望柳云霆只往前看别在往后看,不管柳云霆在旁的事情上如何,七夕总顾念着他们一起长大的情义,顾念着死去的养母,想保柳云霆无虞。
柳云霆的无虞便是远离自己,早早远离了自己,才不会叫任何人发觉!
也正因为此,七夕并不在希望柳云霆与自己多有往来,回头再连累了他……
“我会命人将这件事情做好,你且放心就是。”崔儒生看七夕此刻如此的明辨是非,微笑这将那礼单收下,收下之后只让七夕放心,自己必然会把这件事情办妥。
宴席将要开始,七夕看着早已空了的大堂,将心里的那个想法尽数撇除,撇除之后正要入内,却见这整个京城的上空在一瞬间燃起了无数的长明灯。
同一时间在各处所燃起升空的长明灯上有些足矣让人清晰可见的字迹,这字迹旁人或许不熟悉,可七夕心里却最是清楚,清楚的知道这一盏盏长明灯出自何人。
“七夕安好,一生顺遂!”
每一盏升起的长明灯上只有这么八个字,如今这已然入桌的人这会都仰着头看着那八个字,在这会感叹着为七夕升起这些长明灯之人的精巧心思。
“你这孩子,心上有七夕便行了,做下这些事情你这样会让七夕不好意思的,知道你用情深,放心吧,你和七夕的婚事我们这些个做老人家的,可都放在心上呢。”
有不熟悉正主字迹的此刻自然是在那儿惊呼着做这事情人的心思奇巧,可这其中还有知道这字迹之人的。
知道这些字迹的,多为这正主的同僚,男人之间,有些话自然不似女人,多能说开。
老太君的反应极快,在那一瞬间拉出了一旁的顾棠,干脆将这漫天的长明灯让顾棠认下,顺便把这婚事直接往开了说。
这生往也空的漫天长明灯下,七夕因为老祖宗的话先是一愣,在这愣过之后,她明白,是老祖宗为了不让自己在和萧战牵上关系,叫人嚼了舌根,把顾棠拉出来做了垫背!
从前,这漫天的长明灯或许是一种感动,可现在……
感动不在,却成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