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低级的错误,还白骨精!我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再出现在这男人面前,也想这男人突然之间猝死或者暴毙,也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这是得有多二,让他这么个耍法儿。
张若雷扬长而去,我在酒店门口叫了出租直接打道回府。
接了淮平,送他上学。
这两年来他习惯了我经常性晚归和偶尔出差,淮平很懂事,上小学以后更什么都不用我操心。晨起自己叠被收拾屋子,每晚睡前书桌必有条有理。周末自己洗衣服,我怕他功课忙,其实也怕他洗不干净,又唯恐他太辛苦,他却执意为之。赶上我不在家,早晨他要么出去喝碗豆浆吃两根油条解决肚子问题,要么就早点儿起来自己熬个粥就点儿咸菜。
只我们之间话越来越少,我有时太忙,回来时又太累,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更何况干业务就是不停的跟客户说话,在别人那儿话说得太多了,回家倒懒得再发一言。
彼时我会想起淮海来,想那会儿他不愿意回家,回了家也不愿意说话其实有情可原。
淮平知我累,不缠着我让我陪他,好多喜怒哀乐他都自己消化,像个小大人。不过有时眼神忧郁,我偶尔会担心,但随即也会自己给自己宽怀。
梁朝伟也眼神儿忧郁,却迷倒了大片女人。
所以应该不妨事。
单位里人事纷争倒时常有,你干好、干坏都常有人背后给你穿小鞋,各部门有时也会吃拿卡要,开始我不大适应,后来目标单一一点,以拿工资和提成为己任,旁的就当等闲人、等闲事,人也就轻松不少。
人生苦短,能给自己宽心就不要自己给自己添堵。
跟淮海分开两年有余,爱情并未被提上日程。
一来有淮平,二来工作也忙。更何况我尚处于恢复修整期,并未完全从那段失败的感情中走出来。不过收获还是有的,比如时深日久,自己是终于觑出了点儿爱情里的门道:
从前以为爱情就是风花雪月,后来才知爱情也不过就柴米油盐,跟红顶白,同样势利。
从前以为爱情是由感而发,后来才知,好的爱情都需棋逢对手,手腕相当。
这世界,落后就要挨打,放什么关系里都是不二铁律。哪儿哪儿都是弱肉强食。
爱情里更爱的一方永远是弱者,永远更易受到伤害。
送了淮平回公司重新出了份合同。这一次张若雷没二话,很快就把合同给签了,还当下盖了公章坐实。我没给他好脸,他倒笑了,是那种予取予求、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我太熟悉那种笑,局面被他控制着,他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
跟前夫离婚签字时,前夫就曾经那样对我笑过。
我非常之讨厌这种笑容。但同时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可以跟人家叫板。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我为自己感到悲哀,为自己的孱弱感到悲哀。
那时,我便能想起萧晗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她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为了出人头地,我会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也怪,自重出社会,我反倒更能理解淮海和萧晗,对他们反没从前那样憎恶。有时我甚至会想,在不远的未来,我会否也能为了金钱、权利、地位而不择手段,成为像萧晗那样的女人。
这几年,我工作渐入佳境,但这钱赚的却还是永远也赶不上花的速度。当年离婚时我曾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儿来给他们瞧瞧。
可现在听说淮海和萧晗双双辞工下海经商,合开了一家公司,效益还不错。再看我呢?还带着孩子租房度日,也就勉强混个温饱。
我每天时间都安排得很满:工作,下了班就做家务、陪淮平,他学习或者看看动画片,我也学习,报了个在职研究生班,是那种有本科学历花钱就可以念的。初衷本无大志,不过想混个高点儿的学历。但知识是这样,任何一种形式,只要你肯,都能学到新的东西。
淮平出事儿那天我在外地,急三火四的赶到他学校时,他小小的身躯正蹲在桌子底下,老师说已经好几个小时了,谁叫也不出来。
他怎么了呢?
我喊:“淮平,出来呀,怎么了?妈妈来了。”
但是他不肯看我。
我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问老师他在校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知道有几个孩子一直在对他进行校园霸凌,他害怕给我惹事儿添麻烦,怕我跟他操心,又害怕我没有时间,所以一直就自己这么硬撑着。
今天,他可能觉得自己实在是再也撑不下去了吧。
那年淮平上小学二年级。
听完我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我来不及责备校方也来不及责备那几个倒霉孩子,蹲下,刚想喊他,喉咙却似被什么哽住,愣是一句话都没喊出来。
只好伸出手去试图把他从椅子底下拽出来,可我手刚一碰到他皮肤,他就目光呆滞的用脑袋“咣咣”磕桌子腿儿。
他不肯出来,他认为那里最安全。
我哭着说儿子你怎么了呀?我是妈妈呀,妈妈来了,你看看妈妈,妈妈爱你,妈妈不能没有你呀。你有事为什么不跟妈妈说?妈妈能保护得了你。
但是他没有反应,小手紧紧抱住膝盖,像全世界都抛弃了他。
我不知所措,知道要想办法,可脑袋里所有的回路都勾成一团乱麻。我甚至把电话打给淮海,但是他停机了,自动语音机械的不断重复同一句话,所有老师、校长都仰起脸看我等我做决定。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学校心理卫生老师打电话叫来了他的老师,据说那老师是这城内数一数二的心里咨询专家。他半趴在地上跟儿子聊了很久,其余的人全部都束手无策默默在外面等候。
后来儿子出来了,有人欢呼,我则走过去朝他张开双臂,他扑进我怀里,柔软而单薄的头发摩着我的下巴。
他抱着我哭了,说妈妈我不是怪你们离婚。我懂。不相爱可以分开,我永远是你们的儿子。我只是介意他一次也不来看我!没有了爸爸,谁来保护你?谁来保护我呢?
我哑然哽咽,只有失声痛哭。心里想,就算是要我姓梅的以后真要当街去卖,也要给他最好的。我爱他,不能没有他。今天的事儿他把我吓坏了,我不想、不能也不可以失去他。
我请了一周假,我还带他去了游乐场。离婚后这是我第一次带他去,从前我总爱说服自己不带他去是因为没时间、没钱,或者不愿意让他想起从前来触景生情。其实我知道,那些全部都是籍口,是我自己自私,我比他还不愿意面对从前。
最该为他情绪,为他现在一切负责的人是我,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那天,天特别晴,叶子被阳光照得绿得发亮。儿子坐在旋转木马上,仰起小脸儿朝我笑,像向日葵,特别美!
我决定要给他转学,去最好的学校,他现在上这个是农民工子弟学校,人太杂了。但跑了一大圈才发现转学并非易事。求爷爷告奶奶就算是我想花钱送礼也找不着庙门,到后来不得已,只好厚着脸皮去求了张若雷。
张若雷倒是接待了我,但一听来意就手一扬,断然拒绝。
我想叹世态炎凉,但这个年龄如果还在慨叹世态炎凉,就只能说明我混得实在是不怎么样。
我寻思不行的话,就去找前夫帮帮忙吧,这也是他儿子,他凭什么不管不问?如果不是他,我们母子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可我现在甚至找都找不到他,我倒是有萧晗的电话,她手眼通天,人又漂亮。我知道这想法儿多少有些龌蹉,凭什么认为女人一漂亮就能在社会上如鱼得水?
很久以后,那个寂寞的午后,我终于抽丝剥茧揪出了自己内心深处一个丑陋而隐秘的阴暗心理:我为别人骂她是公交车愤而出手,但其实在我心里,她就是。
以萧晗的聪明她该比我自己看我自己看得还要透,所以当年她对我的婚姻横加插手,也就谈不上有多对不起我。
谁又能说得清楚究竟是谁先对不起谁的呢?
电话响,我一接是公司的,让我回去开个紧急会议。到公司才发现,几天而已,公司人事管理层居然来了个大地震。原先的老总不知被谁举报贪污公款直接给开了,新上任这位40出头,保养得宜,慈眉善目,看起来倒有点儿像个老太监。
新官上任三把火,底下人又没摸清这新官的底细,大家都噤惹寒蝉。
会开得极短,老太监说话慢声拉语,出手倒雷厉风行,出了新的提成方案,宣布了部分人事变动,除此之外,一个销售经理位出现悬空,公司决定不外招,采取内部竞聘制。
二十分钟即散了会,大家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的边往外走边小声议论,我心里念着淮平转学的事儿,出门时就掏出电话来找到了萧晗的号码,同事用胳膊肘怼了我一下:说梅子,怎么样?销售经理,论资历的话你可是够了啊!
我?
我打着哈哈,拔通了萧晗的电话:是我。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