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败的深紫血肉,裸露在外的苍白鼻骨,浑浊冻裂的双眼和残缺的双耳。当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时,就成了一张备受恐怖文学青睐的难以口述的恶心又可怕的面容,是足以令所有小孩放声大哭、让莫西莱尔这般意志坚定之人都会心脏骤停的噩梦般的脸。
尤其是这张超越正常人类想象极限的头颅下是弯折的脖颈和衣着单薄的僵硬身躯,再结合上在零下几十度的室外这家伙还没直接冻成冰雕的情况,莫西莱尔的脑海中终于艰难地蹦出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的名词:
“丧尸”。
“丧尸”,多么新鲜又荒唐的词语,这个被众多恐怖文学创造出来的新种族一直活跃在多个文学领域。它们吃熊孩子不吐骨头,既贪婪,又愚蠢。它们不知疲惫,不畏疼痛,它们前行的目标和动力都只有一个——吃人——那种扒你的皮,抽你的筋,用你的头盖骨盛食你的血肉的残忍吃法。
莫西莱尔曾以为这个种族仅仅存在于文学和影视作品之中。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可能是右侧的仿生眼出了故障,抑或是纳米感官感染影响了自己的视觉和思考。
不过当门外的怪物发现了莫西莱尔并伸出失去手掌的左臂,尝试着去勾取她的时候,她便立即开枪了。毫不犹豫的。
高速旋转的电荷弹从它耷拉着的、脱了臼的下巴处射入,自它的脑后迸射而出,颅内急剧增加的高压使它整个丑陋的脑袋撑开,腐臭的脑花和凝固的血液最后同飞溅的骨头碎片一起均匀地在昏暗的夜空下勾勒出一个血腥又完美的圆。
无头的尸体瘫倒在雪地中,很快就被漫天雪花掩盖埋葬。
过了半晌,莫西莱尔才艰难地在失神中回转过来。手环上显示她的心跳一度加速到160/min以上,虽然仅持续了短短的数分钟,但带来的影响却是极其明显的——莫西莱尔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脑袋在嗡嗡作响,伴随而来的还有无法遏制的眩晕感。
她突然感觉有点恶心,又感到有点后怕和庆幸,——好在她身边有武器,好在她的伤势还没影响她的思考和判断,好在她还能拿得动电荷步枪、并能精准地打碎丧尸的脑袋。
莫西莱尔坐在地上喘了一会儿,就立刻起身寻找自己用不上的重物。显然,她需要再加固一下基地的“大门”,并且还得仔细巡视一遍基地主体的外墙,确保没有遗留任何可以让丧尸钻进来的缺口。
她绝对、绝对不能让它们进来。
莫西莱尔开始行动起来,并花费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用来加固临时的阻挡体,虽然她尚不知道基地周围是否还存在更多的丧尸,但是直觉和理智都告诉她这样做是值得的。
晚上她吃的是一块水煮虫肉,放在锅子里和冰块一同被架在篝火上煮制而成。肉块很小很小,小到只有婴孩的拳头大小,这对于一个成年人的晚餐来说是远远不够的——但莫西莱尔根本就不剩多少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了,她想节省下来一点——虽然这样做看起来只不过是试图延长自己必将到来的死期的无用功。
享用完虫肉,身心疲乏的莫西莱尔终于能靠在她的新垫子上暂时地歇息一下——这张时髦的新垫子较之前纯粹的干草来讲又被她填充了一些下午收集的,布片、少量棉花和许多稍微柔软的植物秸秆进去,虽然还是有些扎人,但是躺起来确实会更舒适更暖和。
同样作为她劳动成果的还有一柄木矛,被用来制作木矛的木头是她从一扇被毁坏的卧室大门上硬生生掰下来的,用厨房的菜刀削尖后就成了一柄简单的武器——本来莫西莱尔是想在矛头绑上一柄厨刀的,可惜她寻遍了整座基地也没找到自己能够用得上的绳索,最后也便只好作罢。
矛的尖端她细心地用篝火烤过,因此会更坚硬,好让它刺穿某些东西的时候不易折断,——而且木矛本身材质就很出众,莫西莱尔在削它的时候都费了不少气力,这让莫西莱尔多少对这个手工木矛有一点信心。
而在没有可靠的电力来源之前,电荷步枪还是要尽量节省使用,因为没有电量的高科技武器敲起人来是不怎么痛的。
基地外的暴雪仍然在呼啸,似乎一点也没有要减弱的痕迹。
篝火上的锅子里还有几块坚冰没有化开。莫西莱尔就这么盯着冰块看。
她还有最后一块虫肉,大概仅有一斤半重。基地内可用的木材也不是很多,即便她愿意花费大量体力去拆解木制家具,也最多能得到维持篝火两三天的木料。
她只希望暴雪能早点停——最好明早就能停,好让她能回到飞船坠毁点搜集食物、武器、材料等一切她用的得上的物资。
至于救援?她根本就没指望过。
璀璨银河的毁灭的铰链已经开始收缩,在无尽的混乱灾祸与战争里面,她也不过是一个比星尘还要渺小的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而已。
当天晚上莫西莱尔睡得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虽然当夜并没有更多的丧尸进攻基地,但身上剧痛难耐的创口以及巨大的生存压力和渺茫的希望就足以压得莫西莱尔喘不过气来。莫西莱尔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让自己从各种悲观的胡思乱想里走出来,并勉强入睡。
但即便是睡着了,莫西莱尔也会很快就从噩梦中醒来——不是梦到自己的脑袋被僵尸抱着啃咬,就是梦见自己在冰冷的畜舍内活活饿死。总而言之,都不是什么能让人笑得出来的美梦。
她还梦着了花生——花生是一只可爱又漂亮的母猫,她的母猫。
可惜,花生在她的梦境里下场也不怎么好。
当莫西莱尔在第二天的刺耳的闹铃声中醒来时,她能感受到的仅有一阵头脑中传来的胀痛感。很自然地,莫西莱尔要为她昨晚的失眠付出代价。
基地外的暴雪还是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莫西莱尔坐在篝火前,向几近熄灭的篝火里又重新添加了一些木料。
今天整整一天的时间,莫西莱尔都是在一种惶恐不安的状态下度过的。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但又似乎无事可做,于是她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检查基地的大门和墙体并顽固地尝试不断削尖木矛的顶端——这让这柄木矛的尖端几乎都要发出光了!
重新处理并检查了身上的伤口后,莫西莱尔就在强烈的饥饿感与临近的夜晚中昏睡了过去——最后一块虫肉她强迫自己只吃了一点点,她不想这么快就吃完所有的食物。
最后的一斤多虫肉是莫西莱尔的希望,她不能就这么活活饿死。
夜里凌晨三点半的时候,莫西莱尔被一阵巨大的声响所震醒。这是一种足以震慑所有生物的恐怖伟力,就连脚下的万顷大地都为此颤抖不已。
即便远离爆炸的中心,莫西莱尔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它所产生的恐怖声浪,那剧烈的冲击力撼动了整座庞大的基地,无止境地肆虐的风暴与大雪都要为之一滞!
只有多日的大火融蚀了坠毁飞船反应堆的内层保护镀层才能产生如此壮观的二次爆炸。
冲天的橘色火焰将整片区域都彻底点亮,刺眼光芒穿透层层厚重的风雪,直穿过畜舍狭长的气窗,照进了莫西莱尔的眼里。
莫西莱尔小姐的褐瞳也因此明亮的可怕,就在这一刻,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第二日的清晨来临了,结霜的防弹视窗外却依旧是混沌的黑茫一片——莫西莱尔已经蓄势待发了,下定决心后,她就一夜都没有合眼。
她面前的篝火从未如此明亮过,因为莫西莱尔已经将所有方便取得的木料统统都投进了篝火里,只是为了自己在出发前能够尽量提高自己的体温。
她的早饭是一块水煮虫肉——她仅有的最后一块虫肉——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接下来的冒险中活下来,索性便全部吃完以化作她前行的热气。
全副武装的莫西莱尔站起身来,在她可怜的刮花了的手环上看了一眼。
现在是上午7:13分,室内温度-11℃,体温37.5°,心跳平均110/min,血糖稍低,血氧正常。
不是她的巅峰状态,但已是目前情况下她能达到的最好的身体情况了。
莫西莱尔没有多少时间,因为她不知道飞船残骸还能燃烧多久,一旦坠毁的遗骸燃烧殆尽,漫天的雪花就会迅速覆盖住所有的痕迹。
到时候她再想找到坠毁点大约就得一直等到积雪融化了——倘若这里的春天真的会到来的话。
诗人雪莱也许从未曾见过如此骇人的暴雪,但莫西莱尔相信他在这轻易就能淹没他的漫天雪花中还是会向凛冽的寒风呼喊出那句著名的含有温度的名言的。
勒紧自己的袖口,她花了几分钟移除了门口一个给自己预留的小口子的遮挡物,然后就一头扎进了茫茫的白雪之中。
虽然她这几日都有清理门前的积雪,但仅仅是一晚上基地外的雪就堆到了她的大腿处。
背着长矛和电荷步枪的她费了很大劲才爬上积雪的上层,刚一露头,这极剧烈的风暴就将她的身体吹得后仰了起来,她似乎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用棒槌狠狠打了一棒。
好在她很快又弯下了腰,稳住了身形。
她的纤维大衣外裹了好几层破旧的布制外套上去,这是莫西莱尔昨天在基地里的一个宠物狗窝里拾来的,虽然有些酸臭,但用来挡风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她还有一个皮革头巾和面罩,也是在那个狗窝上撕下来的,但实在不清楚是什么动物的皮,只知道它很坚韧,也很光滑,倒有点像自己的肌肤——只是她还没那样臭。
漫天雪花的极寒里昏黑无光,温度跌到了-53℃,风速也估计超过了150km/h。
她不知道自己能在户外顶住严寒前行多久。
唯一的好消息是飞船的残骸仍在燃烧,并且剧烈异常,不断幻化升腾的火焰照亮了半片压抑阴沉的天空,在暴雪昏暗的光线下就像明亮的北极星一般,指引着她在雪地中蹒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