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片寂静。我仍拱手下拜。
一旁的来福是个机灵的,忙回拜道:“属下愿唯右将军马首是瞻!”
台下两千多人齐齐呼道:“愿唯右将军马首是瞻!”
我方立起身来,发现一旁的韩江已是脸色发白。
“右将军严重了。如今古月国与我黎国比邻和睦,根本不用筹备打仗,百姓也无战乱之苦,本将军自是想让将士们安逸些!”韩江道。
我心里冷哼,看来,你这狐狸尾巴,终是藏不住了。
转头含笑望他:“大将军何出此言?周边各个国家皆战事连绵,荣国一直虎视眈眈。乱世之中,哪里会有永久的盟友?你为何如此肯定古月国不会对黎国发难?还是……”我特地拉长了语气,试探道,“这其中,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
韩江脸色微微发青,居然有半晌的惊愕。再不复之前的文质彬彬。
我本意是在试探,如此看来,我竟是猜对了。
这西境之中,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正在对峙间,营地后门处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原是来福不知何时已去喊了那二百多人,此时进了营地,整整齐齐地分列两旁。
韩江脸色愈来愈难看。
“哈哈,我来迟了!”
举目望去,成滦正从入口进来,看他那样子,倒是已经在一旁站了许久。
“韩大将军,锦瑟的箭术高超,你选她来弓箭营就对了!”说完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一笑,便吩咐赵七和来福领着左右两营列好训练队列。
“今日,大家练习拉弓!”我神色凛然,朗声道。
台下兵将皆面面相觑,未想到竟会练习这简单的拉弓。这与我设想的一样。
我淡笑道:“我们拉弓射箭,不能止步于将箭发出,当用最小的气力,发最快最多的箭!”这些,正是成灏教我练箭时所说,“所以,必须改变你们拉弓的姿势!”
我从一小兵手中拿过长弓,同时在箭筒中拔出三支箭,搭弓拉弦,长箭势如破竹,朝着场边的靶心飞去。
为避免兵将们训练时误伤同伴,场上的箭皆已被拔去箭头。
饶是如此,三支箭分别齐齐穿三支靶心而过,钉在了靶子背后的围栏上,靶心上只留三个整齐的圆孔。
兵将中顿时发出一声长长惊叹。
我知道,在这兵营里,最终还要凭武力收服人心。而此时,我才真正做到了。
我站在营地中央,为他们示范了拉弓的姿势。
兵将们凝神看着。这些小兵最大也不过二十岁的样子,心性单纯,若是信着谁,便会一心一意地信着谁。
此时,他们已全然将韩江忘在了一旁。
我看到成滦正对他悄声说着什么,他的脸色竟慢慢平静下来。
向我这边瞪了一眼,便拂袖而去。
无意间扫向易木,却见他凝眉,似是在思索什么,嘴角挂着一丝难得的淡淡笑容。
回到营帐内,一股淡淡的草药清苦味道钻入鼻孔。
翠菡一见我进来,立刻拿了湿布过来要给我擦脸。
我一躲,我一向都是自己擦脸,翠菡如此,实在是不习惯。
翠菡笑着,将湿布递于我:“姑娘今日真是威风。”
我梳洗完,又换了身衣服,见翠菡端了一只小碗过来,碗里是绿色膏状物体,之前闻到的草药味道正是从那碗里传出。
翠菡用手指蘸取了一部分药膏,就要往我脸上抹。
我不知她意,看着那浓浓绿色蓦地一惊,急急将她的手挥开。
翠菡无奈道:“姑娘,这可是我研制了许久的生肌翠玉膏,你方才晒了日头,这西境风沙又大,抹上这个,可以让你皮肤光滑水润如初。”
我一听这个,立刻喜笑颜开,忙催着翠菡给我抹了。
这生肌翠玉膏一到脸上,冰凉舒适,果然是好东西。
翠菡一面抹着,一面跟我叮嘱,以后每日晚间都要用一次,要避开眼周和唇部肌肤……
我闭目靠在榻上听着。
翠菡抹完,见碗里还剩了些,便对着一面小镜子,将剩下的给自己也用了。这西境都是男子,是以营帐内都无铜镜,幸好翠菡细心,带了一面小镜子。
之后,她便闲闲躺在我的脚边。
“姑娘,你说京都那边,现在怎么样?”
我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故意笑道:“自是有人日日挂念翠菡,恨不得插翅飞来见你……”
翠菡一听,也不恼,反唇道:“姑娘你莫笑我,想来是有人日日茶不思饭不想,总怕你做梦魇住呢!”
我笑着起身,伸手去捂她的嘴,她倒也机灵,飞快地从榻上弹开。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坏了?”我一把抓住她,呵她痒痒。
“自是跟姑娘你学坏了!”她哈哈笑着,反手又来抓我。
正闹着,突然帐帘被揭开。
“锦瑟,本王……”
成滦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
“锦瑟,你,你们的脸……”
我这才想到脸上还涂着绿色药膏。想来成滦是被吓住了。
我示意翠菡起身,低头行礼道:“谢过滦王今日为锦瑟解围。”
滦王估摸着方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忙疾步过来,伸手扶我。
“锦瑟不必多礼。”
我一抬头,目光迎向成滦,却看到他似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本已平静的脸上有浮现出震惊的神色。
之后便立刻别开眼去:“本王,本王就是来提醒你,莫与韩江正面起了冲突,毕竟他是这西境的大将军。”
我正细细思量他说这话的意思,他却一转身道:“时间也不早了,锦瑟你早些休息,本王先走了。”
说完便急急拔脚出了营帐。
我默默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翠菡,她顶着一张绿脸,乖巧在一旁垂手而立,仿若什么都未看见。
我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这个,可以洗了吗?”
“我去打水。”翠菡如遇大赦,急急拿着盆出去了。
这一夜,睡得甚是香甜。
我梦见夜幽王来到西境,进了我的营帐,坐在榻边,握了我的手,静静地看着我……
许久,都未曾有过如此踏实的睡眠了。
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手上仿佛还留着昨夜梦中的温暖触感。
用着翠菡端来的饭菜,兵营里伙食简单,不过分量却足。好在之前宁远王府里饭食也是如此,我也便觉得正常。
此时,我也才真正明白,为何成灏要如此节衣缩食,他驻守北关多年,那样的节俭与自律,已然成了他的生活本身。
只是,不知那位滦王可还用的惯?
用完饭,我便去弓箭营训练兵将。如此一连几日,多数兵将的臂力、耐力较之前都提升了许多,他们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惧怕训练。
这日卯时,我准时来到营地,看到兵士们已自觉地找好位置,列好队形开始训练了。
易木自己也拿着把弓,在旁边认真拉着。我不觉心里喜悦。
忽听一个粗犷声音在背后响起:“右将军,果然名不虚传!”
说话间,褚尉天已快步走到我跟前,望着正在认真训练的兵将们道:“我的乖乖,果然如他们说的那样,弓箭营神勇异常啊,不用催促就自己训练,谁说女子不能当将军啊?”
说完又碰了碰我的胳膊:“哎,我说右将军,你怎么做到的?”
我不语,斜了眼睛笑看着他。
他见我如此,忙一拍脑门,往后退了半步,拱手朝我行了个大礼。
“右将军,对不住了。褚某方才失礼了!”
我才向他笑道:“都是黎国将士,褚将军严重啦!”
“哈哈,这大老爷们的在一块,习惯了!”褚尉天起身,摸着鼻子道。
我也跟着笑起来。
褚尉天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武将,并不像韩江,有许多心思。是以今日,我才从褚尉天嘴里,知道了这西境的众多事由。
韩江原来竟真的曾驻守北境,是成灏的副将!
那时成灏才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少年,韩江足足比他大了八岁。
据褚尉天说,二人一直配合良好,打退过多次敌军攻城,也曾一起攻城略地,为黎国扩展无数疆土。
只是听说七年前荣国攻城时佯败,成灏看出其中有诈,命将士回城,韩江却不听命令带数千人追击,结果遭遇埋伏,狼狈逃回城内,只剩十四人生还。
成灏大怒,罚了韩江一百军棍,并撤去他副将之职。
韩江一怒之下离开了北境,不知怎的就到了西境,并于一年后当上了大将军。
“说来也是奇了,前些年古月国总有小兵来犯西境,自从韩大将军上任,西境倒是太平了好些年……”褚尉天挠头说道,“搞得我这一对碎月锤都快生锈了。”
褚尉天说者无心,我却从其中听出了端倪。
“那宁远王对大将军如此,大将军现在想起,定是心有芥蒂吧!”我假装无意说道。
“那谁知道,我只知道韩大将军怕宁远王怕的要死,别看他在我们面前威风凛凛,一提起宁远王,他屁都不敢放一个!”褚尉天语中喊着埋怨,显然是不服那韩江。
“宁远王现在断了腿,他在北境的兵权也逐渐瓦解,韩大将军有何好怕?”我装作懵懂,继续试探。
褚尉天朝地上啐了一口道:“自是因为他心里虚!”
我不禁沉默,凝眉细想,待再想追问,却见褚尉天环顾一周,附耳过来:
“右将军,方才褚某之言,不足为外人道,不足为外人道,啊!”
眼中含着祈求神色。
我只得点头道:“左将军放心,锦瑟还是拿捏得住轻重。”
褚尉天一听便哈哈大笑:“右将军,我就说你是女中豪杰,没说错,没说错!”
晚上,躺在榻上,想着白日里褚尉天的话,越想越是觉得蹊跷,总觉得这韩江与成灏断腿之事脱不了干系。
翠菡已经睡熟了,发出轻轻的吐息声。
突地,我看到营帐外黑影一闪,竟是有人掀开帘子悄步挪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