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谷的一声令下,百余弓弩手再次转换成了战斗状态,有了先前第一次的射杀经验,眼下的射击动作可以说是一气呵成,杨谷更是亲自投身其中,搡开了其中一个弓弩手,亲自上箭发射,口中骂骂咧咧不断,实在是一番恨及了黄巾贼人的模样。
同与杨谷一并站在营墙之上的弓弩手自然以为杨谷为黄巾贼人一番齐射惊得跌下望楼,心中气愤恼怒不止,故而有此举动,然见主帅如此,众人自然是信心、士气倍增,上箭射击速度更是快了许多。
倒是营墙之下的队率黄庭竟是看的懵了,眼前杨谷这一番狠厉射杀的景象实在叫人难以想象片刻之前,此人竟还说出那般投效蛾贼的话语,以至于此时此刻,黄庭竟是有些恍惚,杨谷的所作所为,所言所思,莫不是真的只是为了于这个世间活下去?刘辩为主,弃其人于此险地而不顾,其人便可视刘辩乃至大汉如粪土,生出投效蛾贼的念想,而后蛾贼万箭齐射,险伤杨谷性命,其人便可如同厉鬼,对其意图投效的蛾贼狠下杀手,于前于后,好像对于杨谷来说,竟是无主可言,而正是这样的想法作为,身为大汉土著,堂堂虎贲军队率的黄庭自然是万万不能理解的。
正自纳闷疑惑之间,却见杨谷转身朝着自己大声呼喝道:“子钧,你快些上墙来!”
黄庭长出了一口气,再不多想,扶着腰胯长刀,一个纵跃,来至杨谷身侧。
杨谷顺势握着黄庭手掌,同时伸出右手,指着前方蛾贼逼近的方向说道:“蛾贼此番有了防备,以木盾防护,我军弓弩虽然势力强劲,然二百步之遥,终究难以造成杀伤,这该如何是好?”
黄庭远远望去,却见黄巾贼人以五十人为一队,人人手持一个半身长的大木盾,凡于汉军齐射,这些个持盾蛾贼便当即半蹲止步,待得汉军上箭操持弩机间隙,方才齐齐向前逼近,这般行事,直叫汉军这百余名弓弩手无计可施,如此一番射杀,竟至于连一个蛾贼都没被射杀甚至是射伤,然这几支蛾贼前队虽然行进速度较慢,却也已经越过了第二道壕沟,来到了先前蛾贼尸身堆积之处了。
“弩箭射程平直,虽势力强劲,然此去蛾贼盾兵足有一百五十步之远,想要借此杀敌已然是不行了。”黄庭长叹一声,如实说道。
“这个道理我自然知晓,以子钧之见,蛾贼如此阵仗,我军该当如何破之?”杨谷连连点头,急切问道,复又一拍额头,大笑自答道:“弩箭轨迹平直,然弓箭轨迹却非如此,若是以营中将士持弓箭列阵,仰天抛射,可能造成蛾贼杀伤?”
黄庭朝着杨谷看了一眼,又远眺前方黄巾前队,沉思片刻,这才点了点头道:“若是以弓箭抛射攻击,自然可以致死致伤蛾贼,然我营中皆是些未上过战场,不曾拉过强弓的新兵,张弓射击绝非搭弩射击这般容易,杨队率觉得能形成如何数量的弓兵方阵呢?”
“这便无需子钧操心了。”杨谷既已听得黄庭于弓箭手对于现下战事的分析,当即便做主言道:“方才蛾贼万箭齐射,着实吓了我一跳,这些个蛾贼亦不过是些农人黔首,他们可以使得这般弓箭,我部将士虽是新军,却如何使不得?”
言语之间,只见杨谷原地转过身子,朝着营中兀自躲避在各个暗处的将士们高声喝道:“大开营门,左列将士持盾,营前列阵。”
虽说此刻坡下黄巾贼众未曾再有弓箭射击,营中慌乱局面也是当场就为黄庭镇压遏制,然片刻之前方才经历过一轮箭雨,营中汉军将士虽然未有多少死伤,但是心中畏惧害怕之人却是大有人在,此刻陡然间听闻杨谷竟要大开寨门,还要左列将士出寨列阵,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响应,更不要说是有所行动的了。
杨谷自知众人这般惊惶神态自是因为先前蛾贼那一轮箭雨所致,既无法喝令众将士依命行事,正自恼怒犯愁之际,却见左列靠近寨门的兵营旁闪出一个高瘦俊秀将士,高声言道:“蛾贼弓箭手人数众多,我等躲避在这营寨当中尚且不能阻挡如此箭雨攻势,若是大开寨门,出营列阵,岂不是活靶子,好叫蛾贼肆意射杀吗?”
杨谷双眼一眯,颇有怒色,向那俊秀将士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悖我军令?”
“在下非是悖逆队率军令,乃是这番军令实在荒唐无稽,若是殿下在得此处,绝不会有此决断!”
“大胆狂徒,殿下决断,安得如你这般竖子胡乱猜测。”杨谷本就站在左侧营墙之上,与那说话将士不过十步距离,见其这般神情言辞,又见其人身后的数十将士皆有附和之意,心中早已是忐忑无比。想其乃是刘辩钦定的营中最高指挥官,现下却为一无名小卒驳斥的几无说话余地,斗转之间便升起了杀人立威的打算,见其朝着腰间挎着的匕首摸去,然右手刚刚碰到刀鞘,方才想到那柄刘辩作为信物遗留给自己的匕首却是插在了望楼木桩之上,心头不由一凛,竟是尴尬无比,刹那间不知如何行事。
那俊秀将士俨然是看到了杨谷这一细小动作,眉头一挑,竟是讥笑讽刺道:“大胆狂徒莫不是杨队率你吧?便是连殿下相赠的匕首都能遗落,敢问杨队率心中可还记着殿下分毫?”
杨谷双颊通红,眉头紧锁,虽已是恼怒万分,但是碍于这俊秀将士所言之事皆为实情,遗落匕首之事突然为其说出,自然是叫全营将士有目共睹,便是此刻想要上前杀了此人,却已是失尽人心之所为了,孰料不待杨谷做何反应,那俊秀将士更是变本加厉,径自转身朝着身后将士们高声呼喊道:“众将士,我等皆是殿下麾下士卒,他日定能享尽人间富贵,这墙上小人卑鄙无能,竟要我等出营列阵送死,我等虽是壮烈男儿,无惧生死,然受其这般荒谬差遣,无故送命,可是道理?”
高声附和者不下百人!
俊秀汉子大声称善,又是转头看了一眼杨谷,复又继续朝着身后将士,便要高声喝令,然却未能出言说话,突觉脖颈一热,那个俊秀脑袋已然是被从营墙上跳落下来的黄庭挥刀摘落,一双眼睛尽是疑问。
众将士齐声惊呼,却见黄庭高举那俊秀头颅大声言道:“阵前妄言,依军法斩首。”
片刻之前还在高声附和的百余将士登时不敢再说一句话,黄庭见状也不责难,径自将那头颅悬在了营寨左侧的营门之下,复又回到原地,朝着兀自呆立在营墙上的杨谷拱手俯拜说道:“出营列阵,在下愿携麾下虎贲将士行此事。”
许久,杨谷方才回过神来,支吾说道:“子钧与虎贲将士们亲自列阵吗?”
未及黄庭答复,各个营中登时闪出近二十个身长健硕汉子,齐齐站立在黄庭身后,亦皆拱手俯拜,齐声答道:“我等愿往!”
这许多虎贲将士包括队率黄庭,实际上是杨谷、张辽分营之前,特意挑选留在大营当中作为新军各部曲什伍统帅用的,说白了就是这七百人当中大大小小的将官。
杨谷既得黄庭当众斩杀忤逆将士以镇军心,心中早已是感激不尽,又见其人甘为前队,自告奋勇携全营虎贲将士出营门列阵,心中激动心情再难自抑,竟是一股脑儿纵跃至黄庭身前,紧握其人双手,诚恳言道:“子钧营前列阵,乃是为我部弓箭方正赢取列阵时机,然此番营门大开,主动出营定叫蛾贼疯狂无比,是时无论是蛾贼前队冲锋亦或是弓箭压制定远胜于先前模样,铁甲盾牌虽可稍挡箭雨攻势,但生死之事终究难料,子钧可考虑清楚了?”
“在下便只有一事相求杨队率。”黄庭轻笑摇头,自是于杨谷所说种种无甚犹疑,继而从杨谷手中抽出双手转而拱手拜道:“还请杨队率下令,将中军帐前殿下旗帜仪仗同出大营,立与我等阵中。”
“这是何意?”
“蛾贼数万大军,不曾夹击前方孙司马、程司马二部,而是围困攻伐我部七百将士于此,自是因我部乃是殿下统率缘故。”
杨谷皱眉点头,应声道:“自是这个道理。”
“既然如此,我意示旗帜于蛾贼,乃是要告知蛾贼殿下正是在这营寨当中。”
杨谷心思活络,经由黄庭这般叙说,转念之间便已了然一二,当即上到杨谷跟前半步之地,轻声问道:“子钧可是欲行诱敌之策?”
黄庭亦是压低声音,轻声问道:“杨队率以为可行否?”
“若是将殿下旗帜仪仗立于营门之外,或能叫蛾贼停止放箭,于子钧以及虎贲将士来说,实乃好事。”
“非但如此,若叫蛾贼亲眼见到殿下仪仗在此,定能叫贼众大举进犯。”黄庭面庞之上露出一丝狡黠,声音却是更加低了:“是时,蛾贼前队盾兵军阵纷乱,杨队率只需下令弓弩齐射,定能大有斩获。”
杨谷闻言大喜不已,轻拍黄庭肩膀大笑称善。
然黄庭却依旧神色不变,继续低声说道:“只是杨队率又如何知晓贼将定知这旗帜所书的别部司马就是殿下?我观敌阵旗帜,却未有见着波才将旗。”
杨谷喜笑不断,言道:“子钧不知倒也寻常,虽说波才未在此处,可那蛾贼将旗上写着的汝南彭脱亦与波才相仿,乃是蛾贼于颍川地界的一员渠帅,自是知晓这天威无敌别部司马当是殿下无疑。”
黄庭恍然大悟,当即后撤一步,拱手再拜言道:“如此,在下再无疑虑了。”
杨谷亦是俯身回拜,回身朝着把守营门的兵士高声令道:“开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