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这些烦心事,拓跋慎收回心思。还是先把萧衍的家仆打发了再说吧!
陈庆之他是不会还的。如陈庆之这种名将虽说世上从来不缺,只要有眼光自然能发现,但是即便有眼光,发掘他们也是要花时间的。现在陈庆之自己入了彀中,岂能说放就放了的,别说是萧衍,就算是萧赜派人来,他也不能这么认了。
更别说现在萧衍只是派了个家仆过来,就算是他亲自来,想要把已经卖了的女婢从他这里讨回去也不可能。他要是答应了,真要像郑道昭说的那样,整个建康都会轻视他,以为他好欺了。等回了平城,更有一番攻讦等着他。所以在出卧寝的时候,他就决定了,不管那个陈庆之是不是历史上的陈庆之,他都不准备还。
走到中庭,便看见一个身穿青绢长袍,头上戴着纱帽,高胖高胖的小胡子中年男子。只看他这一身衣装,那里是个家奴的打扮,说他是个小官吏都有人信。
在中庭的不止他,左右还有陆光以及几个腰挎环首刀的护卫站在边上,都在注视着胖子。
此外,在廊下还站着李彪,蒋少游二人。应该是闻讯出来看看的。
“咳!”拓跋慎故意咳一声。
“殿下!”李彪,蒋少游联袂施礼上前道。
“参见殿下!”几个护卫也拱手行礼。
拓跋慎点点头,对几个护卫笑道:“诸卿随孤同行至建康,一路备受艰难,孤深感诸卿忠勤。卿等可告知同僚,若在建康有所需,可自去诸市和买,孤为诸卿清偿。”
几个护卫眼中都露出喜色,齐声道:“谢殿下!”
拓跋慎点点头,转看萧仆问道:“你便是萧参军的家仆?萧参军遣你来此,除了送这信函,可有什么话吗?”
对个家奴不用客气,不是什么人都能客气对待的,身份不对等,对方又不是士人出身,客气的话传出去只会招人嗤笑。再说这种小人物的好感对他一钱不值。
中年胖子明显被边上几个身配环首刀的军士吓着了,面色有些不自然,听了拓跋慎的话,躬身低头道:“正是。小人来此,除了送信,尚有一事还请贵使通融。”
“何事?”
“弊家有一女婢昨日侍汤药疏误,触怒了夫人。只因弊家夫人一向持家甚严,故于今日在南市发卖此婢以摄群小。只是家主怜此婢昔年境遇,心有不忍。得知此婢为贵使馆所买,故遣小人来此,还请贵使能够容小人带回此婢。为表诚心,所耗财帛,弊家情愿三倍偿还。”
拓跋慎道:“萧参军既有此善心,请孤遣还此婢,何不自来言说?”
“三郎主本欲亲来,只因老家尊累月以来靡犯故疾,三郎主为侍汤药少得闲暇,故此才遣小人来此。”
原来如此!难怪只派了个仆人来这里。
“你且在这里稍候,孤亦有一书,你可捎回于萧参军。”
既然萧衍不是故意冒犯,拓跋慎也不想开罪他太深,人虽然不能还,不过写封回信倒是可以。
与李彪等人进了正堂中,由拓跋慎口述,李彪手书,不过一小会儿,就写好了回信,内容不外乎仰慕萧君令名之类的客套话,最后说买来的女婢已经为僚属所分属,不好再要他们割让,还请萧参军能够通情成全。
封了书信,拓跋慎将之交给陆光,道:“你去将此信函予了那萧家奴仆,送他出馆吧。便说女婢既是已经买下了,就没有退还的道理,此情我已书与信中。”
等陆光领命出去后,郑道昭才施施然进了正堂。
拓跋慎也没提刚刚的事,问道:“郑卿,那女婢母子在哪里?”
“想是在清扫房舍。这庆义馆有旧房五十余,足够住下二三百人,只是不少都没有清扫。今日所买十人中有六婢,总不好与诸多男子同居在外。故此下官已经将她们安置在内院隔墙处的偏房中,此地内靠殿下后寝,又有军士把守。正好兼顾驱使安全。”
拓跋慎点点头,郑道昭想的还算周全,这些使女初来,自然不能容他们随意出入后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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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打发走了萧家奴仆,拓跋慎打算亲自确认一下那个陈庆之的底细,问问清楚。虽然基本已经可以确认这个陈庆之就是历史上的陈庆之,但是同名同姓的可能性不是一点没有,最好还是去确认一下,可别白高兴一场。
说起确认的话,还真的很麻烦,历史上的陈庆之不是什么高门出身,所以对他的家世并没什么介绍,只知道是他是扬州刺史治下出身。其他的就没有了,不过刚刚郑道昭说了这个陈庆之出身义兴郡,倒是合的上这点。
现在能做的,不过是测测这个陈庆之是否有潜力,不管是偏文便武都行,至少要看他有没有潜力。名将虽然少不了利用战场来学习磨练,但是其自身必然也要有潜质。小时候愚笨普通,长大成为名臣名将不是没有,但是绝对不会多,因为愚者是没有多少机会成长的,没什么人会去注意路边的一颗草并采回家当花栽培。所以看一个人未来能走多远,小时候的点点滴滴也能做个参考。
现在对陈庆之的资料就这么点儿,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殿下,陈氏母子已经到了。”陆光带着一对母子走进进来。
拓跋慎看去,见进来的女子大约二十许,长得很是清秀,衣着装扮也很整洁,上身着广袖长青衫,下身是及至脚踝的白色长裙(南朝尚白,可能是玄学崇尚自然,反叛传统之滥觞),上衫与长裙处压着厌腰。走动间能看见背后垂着直到脚踝处的麻布衣带。在她的身边有一个比他矮一个头的小孩子,头部两侧扎着发髻,穿着短衫,腰部和手臂都缠着麻布衣带只是神色有些紧张。与他母亲的镇定自若相差甚远。
“奴婢见过殿下!”陈母刘氏敛衽屈身行肃拜礼道
“陈夫人,孤召你来,是为告知你一事。今日陈夫人故主萧参军修书遣奴来馆中,其言欲接你再返萧家。”说到这里,拓跋慎看着陈夫人的面色,见陈夫人面色并无异常,显得很平静。
看来她也并不是很想回去嘛!
“孤已修了回书,婉拒了萧参军之意。请夫人来,便是想请教夫人与萧氏有何因缘。论说起来,馆内是因乏使女才去市中采买,奴婢过往,本不必问。只是今日萧参军发书追求,殊觉诧异。孤等初来江左,人地皆生,不得不多加警醒。是以还请夫人解惑。”
陈夫人视线扫视了拓跋慎等人,微微低下头道:“殿下有问,妾不敢不答。只是,还请殿下屏退左右,方敢据实以告”
李彪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夫人有话直说,何须我等退避。”
陈夫人面不改色,沉默不言,微微低头看着地面。
这妇人倒是本性倔强,难怪会被发卖了。
“诸卿且先出去吧!”
“殿下……”李彪有些为难起来,他们都出去了,只让拓跋慎留在这里面吗?虽然他们不觉得这个妇人做什么,但是事有万一嘛。
“有陆卿留此,李卿可安心否?”拓跋慎知道李彪担心什么,宽言道
等李彪,郑道昭,蒋少游三人出去后,拓跋慎道:“陈夫人且说,这里只余我等四人,陆卿为孤亲信,陈夫人无需忌讳。”
陈夫人见拓跋慎已经将李彪等人支使出去,不好再说其他,便道:“妾父籍上虞,亡夫单名一个敬字,本是义兴微末小族。三年前妾与亡夫离乡来建康,亡夫因通玄道,数算之术,托身萧丹阳(丹阳尹萧顺之,萧衍父)府上,不想亡夫去岁深秋染上风寒,旋即转为肠辟之症。”说到这里,陈夫人情绪微有异样,双目有些湿润起来。
“亡夫故去后,妾本想带着小儿庆之回义兴。却不想萧参军因与亡夫素厚,又喜庆之聪慧,多次挽留。妾念及庆之年近十龄,若是托于萧参军,以后也会有好前途。只是妾以未亡人之身,留之不便,又因萧参军于亡夫幼子恩重,妾思及难报万一,便书了身契献上。留于萧氏做些绵薄之事,也好抚养教育孩儿。”
“如此亦是美事。萧参军雅怀,难道其夫人不明此事吗?何以做出令人扼腕之行?”
“萧夫人母族高贵,家教森严,自出嫁萧参军,治家亦以端严闻于建康。只因萧参军念及亡夫情谊,兼爱小儿聪慧,故而不禁小儿出入,族中支属进学,亦准小儿旁听,又多次接济我母子。时日长了,倒是惹得萧夫人误解。只是此事虽不是什么隐秘,却不好公对于人。”陈夫人说到这里,情绪也稳定下来了。
原来如此,难怪萧衍的妻子找机会把她发卖了。不过这萧衍难道不知道自己妻子的脾性?这陈夫人无意回去,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吧。毕竟流言蜚语正经人家时间长了谁受的了?
看着陈夫人,拓跋慎甚至恶意猜想,也许萧衍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呢?只看这陈夫人也就二十余,正当妙龄之时,容貌气质清婉有仪度。看她的谈吐,就知道家教颇佳,或许嫁给那陈敬都属于下嫁。虽然做了近一年的奴婢,可神色上并无半点自卑之色。这种少见的优异女性对男性而言,当然是杯颇具吸引力的毒药了。
“孤听闻萧参军兼涉儒道释三教,学识渊博深远,能加爱令郎,想来令郎确有上佳之才。今日郑卿言及陈夫人爱子甚为聪慧有才学之事,孤甚为好奇,欲一试令郎才学,若果有真学,孤正缺一同学,可以令郎充任。未知夫人以为可好?”
陈夫人闻言收回心思,看着拓跋慎,心中也好奇起来。以她看来,拓跋慎的言谈举止不下于成人,怎么会看中她的孩儿的?不过这却是件大好事,如果能得到皇子殿下看中,却不比为人奴婢好上万倍?
“妾岂敢有异议,若以小儿偏狭小才入的殿下眼,也是他的福气。”陈夫人施礼说道
“甚好!夫人既是允了。孤便不在拖延。这便请李卿,郑卿各以数题相教。”拓跋慎看了看正以好奇之色不是注视着他的陈庆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