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成功将黛瑾封为太后,也就不能名正言顺的见面,景承心里面的焦灼,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能懂。
以前,其实景承也有离开黛瑾身边很长时间的时候,比如黛瑾被王熙云赶出顺王府的那几年里,一直不知下落,比如黛瑾身怀有孕后被顺王爷带回府里,而景承则被赶出家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哪一次都难熬得多。
过去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太平的日子,可是现在,景承知道他和黛瑾都可以平安了,可是,也同时知道,他们再也不能想见到就见到了。
一堵宫墙,隔开的是他前半生所有的心愿。
虽然,他不知道她的心愿为何。
不过,好在黛瑾也算是皇亲国戚,既是顺王府的太夫人,又是皇后的亲姑母,每当过年过节的时候,还是可以在家宴上见到一面。
而这些家宴的机会,几乎就成为景承在国事政事的百忙之中,唯一可以值得期待的事情了。
转眼,就到了一年中秋,这是每年皇家最大的家宴,不仅黛瑾和顺王府的几位侧夫人都会参加,连同代璋、仪如等人也被允许进宫同乐。
从一个月前开始,景承就在期待着这次见面。
虽然因为人数众多,皇上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身边能看得清楚的人估计就只有皇后和几位嫔妃,可是他还是期待着,也许就是那么远远的一望,还是可以看得出黛瑾有没有变化,最近过得好不好,脸上是喜是忧。
然而,这又谈何容易呢,本来这样的家宴,就是规矩极多,像黛瑾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在皇上和皇后的近前,而且,伦伶早早看出了景承的心思,排座位的时候,又格外将顺王府众人排的远了一些。
中秋月圆夜,景承能看到的,只是隐隐约约黛瑾的身影罢了。
脸上还是要带着笑,迎来送往的应酬熟悉的不熟悉的各方亲戚,可是景承的心里面,只是迫切的希望,黛瑾能鼓起勇气,带着仪如走上前来,哪怕只是请个安,和自己说上那么一句话也好。
可是黛瑾并没有这个心思,她心中还在思忖为何伦伶要对自己狠下杀手,连家宴上的食物酒水,都要格外小心,更别提特意上前跟皇上皇后说话儿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景承也有些微醺,借着一点酒力,他对黛瑾的思念更加不可抑制。
趁着伦伶离席的机会,景承转头看到了秋菱,他知道秋菱是从顺王府里面陪着伦伶进宫的,以前也是黛瑾院子里的丫鬟。
于是灵机一动,他对秋菱悄声说道,“你替朕去下面看看各个桌子,有没有需要满酒加菜的,然后,去瑾太夫人身边,悄悄跟她说,让她现在就从偏门出去,右拐过了回廊,有个亭子。”
秋菱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知道皇上跟瑾太夫人的关系不一般,至于皇上此举到底有何用意,也不是她一个小小宫女所该打听的。
黛瑾听到秋菱的话,倒是即刻明白了景承的心意,她知道,就连做到皇上这个位子,景承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对他提出的恳求,所以,就算时过境迁,他心里应当是也没能放下过去的那段情缘。
可是,此等大规模的皇室家宴,并不是适合两人说悄悄话的时候啊,黛瑾左右为难,若是被人看见了,那可要怎么是好。
不过,黛瑾看到秋菱,又想起了倚芸,紧接着就又想起了伦伶对自己的敌意,也许景承并不只是想跟自己说些有的没的闲话,而是他知道了些什么?如果是这样,那倒是定要见一面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趁着周围人没注意,便起身去到了景承说的那不为人主意的小亭子处。
刚到没一会儿,景承就随后到了,这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光,如此难得,如此危险,景承就希望,可以让时间登时停住,再也不要变化才好。
黛瑾先深施一礼,“陛下……”在私下里这样称呼景承,还是头一回儿,真是让双方都有些不习惯。
“罢了。”景承一摆手,“什么陛下不陛下,这么多年了,从世子到王爷到皇上,我在你面前,不还是同一个人么。”
黛瑾听到他在自己面前仍然自称“我”,也不知是他还没有养成说“朕”的习惯,还是在这样的时候,突然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景承。
“那,有什么话,要说么?”这世上,能在皇上面前这样说话的,除了黛瑾,可能连伦伶都不敢。
“并没有,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景承见黛瑾不再跟自己用官腔说话,心中大喜,哪怕是只有这么一小会儿,能释放一下心中的情愫,也是足够心满意足的了。
黛瑾有些意外,于是脱口而出,“所以,跟伦伶没有关系?”不过说完了就即刻后悔了,很显然景承丝毫不知伦伶背后做过的事情,这样一来,只怕他要追问。
“伦伶?伦伶怎么了?”此刻景承并不想提起伦伶,三个人之间的尴尬,是他最想回避的话题。
“嗯,没事……”黛瑾并不想让景承知道伦伶与谢敏合谋买凶的事情,如果景承知道了,那一定要闹一场翻天覆地的动静出来,而他新君登基,最是不该在家事中出丑的时候。“只是想说,伦伶从小失去了父母,在京城里面有一只寄人篱下,怪可怜见的,在宫里也不知过得好不好……”
景承自觉也还对得起伦伶,不知为何黛瑾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不过,他突然想到那次被伦伶质问的事情,想了想,还是告诉了黛瑾,“对了,说到伦伶,我倒想起了,她,她知道了,我,我对你……”
“什么!?”这倒是让黛瑾始料未及,景承对自己的动情,虽然顺王府里有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可是谁也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哪成想,景承竟然自己主动告诉了伦伶?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景承看到黛瑾有些意外,好像还有些不满,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那次我想把你从狱中救出来,情急之下,她问了,我就说了……”
所以伦伶已经知道,她所嫁之人,心中一直钟情的是自己的姑母!
黛瑾深深低下了头,此刻,她已经大概猜到了伦伶想置自己与死地的原因。
自古以来,女子的妒火,都是足以摧毁一切的强大力量,更何况,她发现她所妒之人,偏偏就是将自己嫁给景承的人呢。
这也怨不得她了,黛瑾甚至有些开始同情伦伶,确实,当初决定将她嫁给景承的时候,是为了夺嫡,为了大局,为了复仇,为了楚家,独独没有为伦伶着想过。
让她发现景承的痴情,也许是个极大的打击,黛瑾琢磨着,这也难怪她一时接受不了,想将自己杀之而后快。
哎,小孩子家,一时糊涂也是有的,黛瑾以为,伦伶不过是突然起了一阵恨意,等过段时间,她发现自己对她不会有任何威胁,也许也就没事了。
景承见黛瑾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纠结自己跟伦伶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不要担心,我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你的……”
黛瑾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嗯,终究你们二人是一世的夫妻,她会懂的,只消你好好对她,该过去的,就过去吧,时间长了,一切都会好的……伦伶!”
正说到这里,黛瑾却抬眼看到,原来伦伶就站在不远处。
原来伦伶离席归来后,不见了景承,心中便产生了不详的预感,她不想去猜测那最不愿看到的可能,可是眼神还是不由自主的飘向了顺王府的桌子。果然,看到黛瑾也不在席间!
这一下,她顿时心中翻江倒海,没想到防了这么久,就一个中秋家宴,还是给了这两人见面私会的机会!
她愤而起身,独自一人又一次离席,身边的倚芸不明就以,秋菱虽然猜到了大概,不过也不敢擅自跟上去。
伦伶找遍了附近的花园亭台,最后终于在这个不起眼的小亭子里面,看到了正在说话的景承和黛瑾。
她没听到别的,只听到黛瑾说,要景承好好对待自己,之后一切都会好的云云。本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话,可是在伦伶心中,此时黛瑾说的所有话都会变了味儿。
难道,我堂堂皇后,还要靠你,才能得到皇上的恩宠么!伦伶恨恨的咬着嘴唇,在她心里,姑母站在比皇上还高的位子上,指点着景承施舍给自己一点儿宠爱,这比让她跟另一个嫔妃去争宠,更令人恼羞成怒。
景承也回头看到了伦伶,“皇后,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做什么?”伦伶一声冷笑,浑身已经气得发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礼法,“我本没想做什么,只是不巧破坏了皇上的好事吧?我若是不在这里,皇上和姑母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没脸的事来呢!”
“大胆!”当出现了别人的时候,景承又回到了他皇上的身份,“朕不过与太夫人叙叙家常,问问顺王府里的情况,你怎敢如此胡说!”
伦伶不敢跟景承顶嘴,只是两眼紧紧的盯着黛瑾,“姑母,您近来好啊?”
黛瑾心中本就有愧,见伦伶如此气恼,也不想更加激怒她,只得边走边说,“皇后与皇上还有话说吧,那我先行告退了,离席太久,总是有失礼数。”
“你怎敢在皇上面前说话如此放肆!”伦伶听到黛瑾自称“我”,就好像还在顺王府中时一样跟景承对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黛瑾此刻正走过她身边,她便也没有多想,伸手就向黛瑾狠狠推了一把,口中还在说着,“叫你一声姑母不过是礼节,本宫才是皇后,你以后,不许再近皇上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