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客人皱了皱眉头,少年这个反应可不怎么正常。
“哦,没什么,那个家伙刚刚就坐在这里跟我喝酒,我竟然没反应过来,他就是那位武靖王遗子,刀圣传人!”
“这么快就找来了!”
客人下意识地嘀咕了一句,面上表情未动,但瞳孔微微收缩,眼珠子快速转了一圈,腿也稍稍迈开半步。
此时他看似仍旧随意坐着,但身体的重量早已从屁股挪到了双腿,保持随时可以起身活动的状态,这是陷入危险境地的条件反射!
然而四周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也没有忽然杀出的埋伏,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你说什么?”
少年正在回想刚刚遇到的两人,并没有听清客人的嘀咕。
“我是问,他怎么会找上你,还跟你喝起了酒?”客人表面保持着正常的神态,漫不经心地问到,暗地里则依旧保持警惕。
因为察觉不到危险的时候,往往是最危险的时候。
这是他以鲜血,买来的教训!
“哦,偶然遇上罢了,这小子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人,不像江湖传的那样,是个好色的废柴。”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向客人举杯:“而且还挺大方,呐,他请的酒”。
“我从不喝酒,也不吃别人的东西!”中年人冷冷说到,“说正事吧,你们想让我帮你取什么?”
他只想尽快沟通清楚,完成这次接头。
“好!既然前辈如此直爽,那晚辈也就开门见山了!”见对方没有寒暄叙旧的意思,少年也坐直了身子,“我们这次厚着脸皮请来前辈,是想让前辈出手帮我取…。”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说的很清楚,唯独说道那件东西的名字时,只有嘴唇在动,并无声音传出,竟是传音入密的江湖绝技。
客人认真听完,并没立即答复。
许久,他才开口。
“单要拿到那个东西,本算不上难事,但是最近杭州的水太浑,看不见的危险太多。”
“不错,之所以请您来,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太难办,我们已经猜到,它大概率就是饵!”
“这并不是个诱人的饵,我觉得你们实在没这个必要。”中年人眼神中露出疑惑。
“饵对我来说,确实不重要,但吃下它对我来说,很重要!”少年的眼神充满坚定,稍顿之后,又变得漫不经心,“不过我爹说了,只要你肯来赴约,你的人情,就算还清,你可以拒绝出手,我另想其他办法。”
“小子,你想岔了,我说的没必要,并不是没必要冒险,而是认为你们没必要为了它,浪费一次让我出手的机会,我最喜欢的事,就是吃了饵,顺便拉拉线再扬长而去,看着那些家伙对着空钩气急败坏!”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变得很亮,蹦出精光。
“前辈霸气,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前辈了,我们这边也会尽量给前辈打掩护,前辈有什么需要,但讲无妨。”
“不必了,等着吧!”客人说着起身,最后丢下一句:“让我彻底了了这件事,还了你爹恩情!”
“好吧,”少年有些无奈,“小子这边就先谢过前辈!”说着起身,对着客人离去的背影拱手。
随后他看着桌上剩下的一坛酒,他犹豫片刻,重新坐下来,决定喝完再走。
…
“老板,来两份豆皮。”
留白居后街,扮男装的少女雀跃着跳到小吃摊前,紧跟在后面陈开看着小萝卜欢快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到,如果他早些成家,早些要个女儿的话,也差不多这么大,也该像这个样子。
对危险和麻烦后知后觉,让他这个‘父亲’无法拒绝地去默默解决问题。
随即他又莫名地想到,师父应该才是‘父亲’这个角色,他极有可能是因为小萝卜才隐居在石牛,暗中默默守护,却又对其讳莫如深。
小萝卜会不会是师父的私生女呢?
“喂,你又发什么呆!”
夜已渐深,摊位上没什么客人,小萝卜很快拿到煎好的豆皮卷菜,看到陈开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板着骄傲的小脸,将其中一份递了过来。
陈开接过来,并未回应小萝卜的话,只是扬了扬手里的豆皮,做个举杯相邀的随意动作,然后一边吃,一边沿着靠河的街边走去,准备绕回留白居。
“呆木头!”
小萝卜皱着鼻子嘀咕着,跟了上去。
陈开边走边吃,目光不时望向隔河的对岸,若有所思。
相比与脚下这条充满烟火气的小吃街,那里显得无比幽雅。
楼阁掩翠,笑语悠悠,时不时有琴瑟声传出。
那是杭州城的风流雅地。
“呸,平时一本正经的,心里净装的是这些…这些…没羞臊的事情!”
陈开看着河对岸风景的时候,小萝卜也看着他。
从来没去过,不代表她不知道对面那是什么样地方,陈开的目光竟然如此流连忘返,再联系起之前在他书房里看到的一些‘少儿不宜’的话本,她理所当然地站到制高点,指摘陈开。
只是开了口,却没能说出太犀利的骂词,反倒弱了气势。
陈开莫名其妙地望了她一眼,微微犹豫,还是压下辩驳的冲动,淡淡说到:“听说杭州花魁大赛明天就开始了,不少有才华的青红倌人都会登台表演,争一争这魁首之名,想来应该可以看到不少精彩的节目。”
“装模作样,不过是些搔首弄姿的狐狸精,有什么好看的!”小萝卜翻了翻白眼,语气不善。
“你看过?”陈开确实对这个时代的“娱乐圈”挺好奇的,在他想来,这些位于行首级别的名妓,应该与后世的明星差不多,但如果像小萝卜所说,只是些低俗的东西,就很没趣了。
“呸,你才看过!”
看到小萝卜这个反应,陈开自然知道了她只是随口瞎说,便做下决定:“既然没看过,明天便带你们去看看。”
“你..你竟然要带我们去那种地方?”小萝卜停了下来,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怎么?有问题吗?这和去听说书,看猴戏…没什么区别吧?”陈开自顾自前面走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小萝卜有些哑口无言,想说有区别,一时又想不出区别在哪,见陈开也没有停下跟她辩解的意思,只好先跟上去。
一时沉默下来。
小萝卜回想起这一路南下的经历,陈开带他们去过寺庙,住过道观,上过官学,甚至拜访了三大世家之一,登贵门做客,现在要去青楼看个表演,确实算不上多奇怪的事。
“这…我们真的要去吗?”想来想去,小萝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陈开点点头,略微思索之后又说到:“当然,你和香儿,还有…,你们几个如果真的不想去,我可以给你们重新安排。”
“哦,也不是不想去…”女子逛青楼,这么稀奇的事对于小萝卜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嗯,你一会儿回去,先问问她们的意思,明天出发前做决定。”
“哦!”小萝卜敷衍地应了一声,开始接着吃自己那份豆皮,想事情。
待吃完手中的豆皮,留白居的侧门也已进入视线,两人错着半步距离,前后而行。
楼上,有人倚在窗边,远远看到归来的两人,脸上的焦急和担忧化为舒心的笑容。
浓厚的夜色下,那两人步调协调,自然而放松的神态,窗边的人看着看着,笑容慢慢融化,僵在脸上,前后一瞬间,他好像失去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小萝卜眼里闪烁的雀跃的光,透过浓厚的夜幕,刺的他心口隐隐作痛。
他退后半步,将身子隐进窗内的阴影,调整情绪,想要为之高兴起来,却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
直到两人进门,然后小萝卜说了些什么道别的话,陈开点头而应,各自回房,他才怅然若失地离开。
回到房间,陈开并没有休息,他要等陈重回来,刚出鬼市,他就安排了正好赶来寻他消息的暗卫,去接手监督千里风的事情,自己又被小萝卜拖去后街逛了一圈,想来陈重就快回来跟他汇报情况了。
只不过,最先来找他的是邵空。
这家伙踩着他的脚跟进了屋子,贱兮兮地笑着,讳莫如深地前后仔细打量他。
陈开微微皱眉,没好气地问到:“有事?”
“嘿嘿,我就是想问问,你中午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到现在才回来,还有萝卜丁儿,什么情况,我刚可是看到你们一起回来的哦。”邵空挤眉弄眼地说到。
“她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我带她去找东西了。”
陈开当然看的出邵空那贱贱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不觉得自己和那小丫头之间有什么,更没有那样的心思,但这种事肯定越描越黑,索性用最随意的语气描述事实。
“哦?什么东西丢了啊?”邵空进入陈开的节奏。
“说了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告诉你?”
玉佩明显牵涉不小,普通人知道了绝不是什么好事。
“嘁!”邵空不以为然,只当陈开故意不告诉他,“那你们找了这么久,应该找回来了吧?”
“还没有。”略微沉吟之后,陈开转而叮嘱:“最近杭州城可能不太平静,没人带着,你们就不要私自乱跑,乖乖呆在酒楼。”
“唉,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啊?”听到可能会不太平,邵空反而来了兴趣,“我听坊间传言,吴家倒了大霉,就要破家亡族了,就是咱们今天去的那个吴家。对了,你跟他们什么关系啊,会不会受到牵连?”
“吴家你今天才去的,你看他们是快要破家亡族的样子吗?”
邵空摸了摸后脑勺,讪讪笑道:“嘿嘿,不像,虽然那些下人神色间略有恓惶,确实是大难临头的样子,但一切还是井然有序,应该不至于破家亡族。”
“既然已有眼见的事实,为什么还要去听那些坊间的虚言呢?”
陈开没好气地教育到,这要搁其他同学,该开始虚心受教了,但邵空不吃这一套,理直气壮地辩驳到:
“你不是说眼见也未必是实吗,何况那传言还真不是空穴来风。”邵空眼睛打着转儿,意味深长地絮叨起来,“听说吴家招惹了当世刀圣唯一的弟子,也就是未来的西王,传闻此人纨绔不堪,游手好闲,但却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说话间,邵空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忍不住回了头,陈重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子,站在他身后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