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云杏一边抽泣,一边感恩戴德地述说半天,楼易拧着眉头凝思苦想,好在他的记性并不差,想了好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啊,我记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卖身葬父的……”
可不就是十分肖似英雄救美的狗血剧情,只不过,楼易插手管闲事儿,并非被美色迷惑罢了,事实上,一年半以前,丁峰和楼易奉公孙止之命出门办事,谁知道半路上遇见个躺在路边装死的书生,丁峰好心跑去救人,结果,那书生是杀手扮的,趁着丁峰没注意,反手就给他来了个一剑穿心。
幸好丁峰武功不错,不至于一点儿反应没有,稍微躲了一躲,剑锋偏了三分,这才勉强没有立死,可是楼易也吓坏了,拿下那杀手,扔给衙门的人看管之后,也顾不得报仇,就带着丁峰纵马飞奔赶路去求医。
却没想到,他正着急上火呢,偏偏遇到了麻烦,路边有一卖身葬父的小姑娘,正被一看模样就像恶少的男人纠缠,还有一大堆围着看热闹的,反正是那个时代常见的烂事儿,要是平时,楼易说不定也会跟着看看热闹,瞧瞧新鲜,若真是恶少强抢民女,他就伸伸手,要是小姑娘故意以卖身为名,想寻个好人家,他大不了出声劝几句。
可是这会儿,丁峰生死不明,他哪还有心思玩这一套啊,一心想着让人把路让开,他好快些赶路去求医才是正经,喊了几嗓子没人理会,我们小楼哥就难得恃强凌弱一回,亲自开道,把挡路的都拎起来扔出去,可他再着急,也不可能对一个柔弱不堪的女孩子出手吧。偏偏那女孩儿还正跪在路中间,她不让,马车就别想过。
于是,楼易万不得已,没想那么多,很干脆地掏出一大把银子,少说二三十两,别说葬一个父亲,就是葬十个二十个也足够了,通通扔给了那小姑娘,这下可好,人家姑娘得了银子,跪着一把拽住小楼的衣服,一口一个恩公,一口一个少爷,要死要活地要给小楼哥做丫头,当时楼易一心都在丁峰身上,劝了几句没有用,也不想跟她纠缠,就让车夫先把人带回去安置,他自己赶车送丁峰求医。
等楼易小声把事情给丁峰说清楚,丁峰那个幸灾乐祸,以前都是自己一身桃花债,小楼立一边很矜持地看热闹,现在遭报应了吧,活该!
严妈妈见楼易半天不说话,连忙道:“小楼哥,云杏丫头也在我们府里呆得够久了,以前您不在家,我这个老婆子帮着照顾一下,还说得过去,现在,您赶紧给她安排个活儿干吧。”
“少爷,云杏儿已经是您的人了,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云杏都愿意为少爷做。”
一句老话说的好,想要俏,一身孝,小姑娘尚没有出孝期,一身半旧的白色袄裙孝服,鬓角贴着一朵小白花,怯生生地立在花团锦簇的院子里,更显得羸弱可人,可惜,楼易却对这样的女子半分兴趣没有,他十岁不到就跟着公孙止,别看年纪不大,却也算上过战场,闯过官场,前朝当朝都混了个遍的强人,最讨厌没事儿哭哭啼啼的女人,但是,楼易的教养十分好,所以,他也不会把厌恶表现出来,以免人家姑娘太难堪。
“……云杏是吧?云杏姑娘,我当初给你钱……”楼易咳嗽了声,觉得‘打发你走开,别挡道儿’这个理由不太好,硬是舌头打了个结儿,转了话头儿,“咳,只是不想你爹一个老人家曝尸荒野,真没打算买你,我也不缺丫鬟……哎,也是当时我太忙碌,来不及说清楚,居然让姑娘做了下人才做的事情,算我对不起姑娘了,这样吧,严妈妈,您上柳管事那里按大丫头的例,领两年的工钱,就算是云杏姑娘在咱家打了个短工……”
楼易这么做已经是十分宽厚了,要知道,国师府的待遇一向非常高,大丫头更了不得,一个月能拿五两银子的月俸,一年就是六十两,两年一百二十两,绝对够普通老百姓置办一份儿不菲的家业好好过日子。
可是,楼易这么体贴,人家却不一定要领情。
云杏的脸色一白,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抱头痛哭道:“少爷,可是云杏哪里做的不好?您,您不要赶云杏走,如今云杏父母双亡,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要是您再赶走云杏,云杏真的没法子活下去啊!”
楼易心里堵得难受,可是,这么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子,他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找衙门里的人来把人弄走?那样的话,估计明天就会传出国师的弟子欺负弱质女流的流言,他无所谓,可现在朝里局面有点儿复杂,老爷子麻烦一大堆,他就别跟着添乱了。
楼易纠结得难受,丁峰却终于忍不住偷笑出声,虽然只是一声,可还是差点儿把楼易给气疯了,恶狠狠瞪着丁峰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楼易眼珠子一转,也许是急昏了头,居然给冒出个转移祸端的主意:“咳,云杏姑娘,其实当时我是代替丁峰丁公子把你买下来的,你应该认的少爷不是我,是他才对。”
一句话,不但云杏停止哭声,愕然地抬头看着比楼易相貌好了不是一星半点儿的丁峰,就连严妈妈都傻了。
更别说丁峰,他的笑意还没从脸上褪去,就像被逼着吞掉只苍蝇一般,狠狠地瞪了楼易一眼,怒道:“你胡说什么?”
“怎么是胡说?”楼易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襟,笑道,“当时你受了重伤,急需医治,我买下云杏,可全是为了你,所以,当然是替你买的。”他这话一点儿没错,本来就是为了丁峰,“再说,这么长时间云杏都在丁府,她当然是丁府的人。”
楼易把‘顶府’两个字咬得清清楚楚,对顶府楼府根本形同一家分毫不提。
丁峰一下子蔫了,本来是想看热闹,可别把自己绕进去,急忙拉着小楼低声道:“小楼,你别乱来,你明明知道,咱们国师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是家生子,就是买来的也要调查清楚身家背景,考察好长时间才能得用,这个云杏,暂时留下来几日到没什么,可是,真买回家,我看她也是个没眼力劲儿的,要是冲撞了什么要紧的地方,老爷子非得急了不可!”
“有什么关系,这不都呆了一年多了,也没出事儿……”楼易的声音越来越低,没错,云杏是在家里呆了一年多,可是这一年多老爷子和他们几个都不在,府里又没重要的东西,当然没关系,可现在大家伙要在京城定居了,下人自是都要清理一遍,这些日子,虽然老爷子没管,可几个老管家把府里上上下下筛了好几回,打发走十多个新来的下人,这时候,哪能随便添人?
“我看,你先把人留在你们这个小庄里算了,严妈妈说得不错,这人真不能在我府里,我那儿离国师府太近。”
楼易大是头痛,迟疑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要真把这么个不省心的女人留下,万一带坏了他们府里的人,尤其是年纪最小的福儿……楼易打了个冷颤,一摇头,眼角儿的余光正好看见自家未来娘子跟她的贴身丫头孟妮儿一边说话一边往这边走,急忙几步过去,嘀嘀咕咕,把这事儿从头到尾交代了一遍,说得小茹登时乐了。
小茹冲楼易点点头,安抚地笑了笑,扶着孟妮儿的手走过来,先和丁峰互相见礼,然后板着脸对云杏道:“既然云杏姑娘一心想留下,我们这儿到也缺人手,我现在问一句,您是不是认定我们家小楼哥买了你?”
云杏怔了怔,其实,她这会儿也有些迟疑,总觉得和楼易比,丁峰更让人动心,可是,这话不能这么说,只好点点头,娇娇弱弱地道:“少夫人,少爷买了云杏,云杏就是少爷的人了,求少夫人给口饭吃。”
小茹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啊,你好好的良家子不做,非要上杆子当人家的奴婢,她也没必要拿出善心来晾晒:“孟妮儿,既然如此,那你带云杏去李管事那里签了卖身契……嗯,云杏还在孝期,就先别伺候少爷了,省得冲撞了,听严妈妈说,你惯会摆弄花草的,那就先打理下园子吧,等出了孝,再另外做安排。”
“是,少夫人。”孟妮儿眼里流露出一点儿笑意,却带着一脸温和,一本正经地道,“云杏妹妹,跟我走吧。”
云杏脑袋一晕,还要签卖身契?她身体忍不住颤了颤,要知道,无论是什么年代,一旦签了卖身契,那身家性命就都是主家的了。
她虽然一开始也是抱了卖身的念头,可小楼哥没打算买她,根本就没让她签什么卖身契,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好吃好喝地在府里住着,下人们都把她当客人一般,除了她自己上杆子要干些活,没人支使,小日子过得那个自在,所以,野心日长,总觉得自己以后就是楼易的人,说不定还能抵得上半个主子。
如今,乍要真真正正地成为奴婢,这心里还真难免抑郁,不过,云杏看了孟妮儿那一身上好的衣服,皮肤光滑柔嫩连个毛孔都不见,头上戴的也是十分精致的首饰,再摸摸自己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得粗糙的手,咬咬牙,乖乖随着孟妮儿走了,所谓宁为大家婢,不为贫家女,在这儿当丫鬟,也比出了门再享受不到的好,她可是早受尽了贫困的苦头,何况,她相信,以自己的容貌,一定能进楼家的门,至少也能当个姨奶奶,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