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诱走了,李继拉着窦娥回到马车上,与公孙瓒那七八个青年汇成了一队人马,一同继续往缑氏山前去。不知为何,李颙也跟了上来,看起来对李继也颇感兴趣。
“小子,你是哪家的人啊?”
”没听说九江有什么大族啊?”
“你怎么被卢植收徒的啊?”
“……”
李颙跟个苍蝇一样在身边嗡嗡作响,李继有些不耐其烦,这看起来都快奔三的人了,怎么这么碎嘴子?初来雒阳,李继也不想立马就得罪什么人,只好勉强的回答了一下。
“小子无父无母,出身流民,起于阡陌,被山野老农收为义子。恰巧卢师平叛时遇见小子,就收为学生了。”
李颙只是愣了愣,刚想再问些什么,就被一边的公孙瓒给打断。
“李颙兄,你这是要回雒阳城吗?”
“当然不是,在下与你们一道。天色已晚,今日就在缑氏山歇息一夜,明日再返回城中。”李颙只好深深地看了一眼李继,摇摇头道。
被公孙瓒打断了,李颙好像也没了继续和李继说话的兴致,加快马速跑到了队伍最前方,与那些一起从幽州前来拜师的士子们闲聊了起来。公孙瓒这时骑马靠到了车窗旁,他刚刚看出了李继并太想和李颙多谈自己的身世,于是就替李继解了围。
“李继小弟,你既然已经拜了卢师为师为何千里迢迢来到雒阳?”
公孙瓒是刚刚才知道卢植本人并不在雒阳,幸好他来拜师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学些什么学问,只是来书院“镀金”罢了。虽然公孙瓒出身的公孙氏在幽州也勉强算是个豪门大族,但因为他本人是庶出,所以在家中并不得宠,只能远远跑到涿郡混了个书佐。可公孙瓒一直都很有志向,平日里做事也是风驰雷电的,终于被涿郡太守所看重,还把女儿嫁给了他,更是出资助公孙瓒前来雒阳进学。
“卢师在九江公务繁忙,平日里哪有时间亲自教导,所以小弟这才来到书院,起码有师兄代师授课,还能学些东西。”
听到公孙瓒询问自己,李继可不能跟对待李颙一般敷衍,想了一想才答复道。
“真是少年有志。我们这些幽州来的士子,包括我,有哪一个是真心为了进学前来的。”
公孙瓒咂咂舌,虽然他本身并不是为了来进学,但对有李继这样想法的人也颇为佩服,于是开始亲热的给李继介绍起前面那些正在高声嬉笑的幽州士子们来。
“那人与我们不同,”公孙瓒指向了最前方最后一人,是个正孤傲的仰望天空的束发少年,“他是涿县人,与卢植同乡,早早就拜师了,现在与我们一道来到雒阳。叫做刘备。”
李继“唰”的把头伸了出来,死死的盯向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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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娥欢喜的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李继洗了一把脸后也坐在了床沿。
来到书院,马忠匆匆给他们准备的院子很小,房间里也只有一张床。可能是觉得李继和窦娥年纪还小,而且是兄妹,睡在一张床上也没有什么授受不亲的说法。虽然没有什么内饰,可被褥什么的却很是齐全,小丫头对此还是十分满意的,这个小院子至少远比在九江时那个破旧的茅屋要好的多。
李继仰头躺下,脑子还在想着刚刚的事。
实在是颠覆了自己想象中公孙瓒的形象,一路来到书院,公孙瓒一直都在和李继闲聊。李继如今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才是怎么走到最后穷途末路,被袁绍逼的自焚而亡。难道袁绍真的有那么强吗?若是袁绍都如此厉害,那在官渡以弱胜强的曹操又会牛逼到哪去?自己虽然是穿越而来,但若真要与这种人物搭搭手,现在还真没什么信心。
又想到了刘备,李继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
一开始,在公孙瓒介绍时,李继还先入为主的感觉刘备不愧是刘备,小小年纪就有种与众不同的风采。不过还没过多久,在被一众幽州士子介绍过后,立马露出了原形。一路上缠着李颙不停的询问起雒阳各种玩耍的地方,然后与公孙瓒和其他幽州士子借钱,准备连夜跟着李颙去雒阳找乐子,惹得李颙狂翻白眼。
更可恶的是在遭到李颙沉默的拒绝后,刘备又开始打听起雒阳的歌舞坊都在什么位置,直接就把李颙气的不再搭理他。到最后被也看不下去的公孙瓒呵斥住,刘备这才安静了下来,闭嘴赶路。李继无法想象,史书上那个坚韧不拔的汉昭烈帝年少时竟是这幅熊孩子模样。
窦娥正在一边趴着歪头看李继,突然发现李继脸颊抽搐了起来,赶紧爬了过去给他好一阵揉捏。
李继被打断了思考,只好回过神收了心思,笑着把她推到一旁,反而把窦娥惹得不太乐意。
夜已经深了,好不容易才把兴奋的窦娥哄睡,李继自己却又没了睡意,只好悄悄走出了院子。月色大白,空气很是清爽,吸到肺里说不出的舒服,看着映着白光的石子路,李继心中一动,顺着就走了下去。
缑山书院说是在缑氏山上,其实也只是修建在山脚下,占地并不算小,没有外墙,大大小小的院子共有近百个。不过这当然比不了坐落在雒阳城中,据说有三万太学生的太学宫。
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缑氏山,并不算有多高,说它是个山都硬是多少有点难为它了,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小山头。传说中这里是西王母修道的地方,不过李继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洞天福地的感觉。
待走过了书院外围最后一个院子,石子修的路便没有了,只剩下被人踩的还算平坦的土道,远远的通往山上去。李继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打算趁着夜色上山去看看。
还没等走多远,一个人影就隐隐出现在了土道的尽头,看样子是刚从山上下来。
那人走得很慢,一步一晃,尽显悠闲。不一会,等人走近了,李继才看清楚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人。
来人也看清了李继,感觉有些奇怪,半夜里这从没见过的小童是从哪跑出来的,于是停下脚步开口询问:“小童,你是何人?这么晚了在外面作甚?”
李继看看他,觉得应该是书院里师兄一类的人,便也停下施了一礼。
“学生李继,从九江而来,幸拜得卢师为师,今日刚到雒阳。长夜无眠,便想来看看缑氏山是个什么模样。”
中年人闻言不置可否,笑了笑道:“看过后觉得如何?”
“那要看师兄您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
听到师兄这个称呼,中年人差点被呛住。倒不是这称呼不对,都是拜卢植为师互相间称师兄弟也是应当,只不过自己都三十好几的岁数,被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稚童如此叫法,怎么品都有点不对味,好像生生降了一辈。
幸好他涵养还算不错,也不予反驳,反而被李继的话所吸引。
“假话如何?”
李继有心想卖弄一下,于是清了清喉咙,朗声开口:“淑质非不丽,难之以万年。储宫非不贵,岂若上登天。王子复清旷,区中实哗嚣。喧既见浮丘,与尔共纷翻。”
这首谢灵运的诗是李继前世刚踏入官场时,为了讨好喜爱书法的顶头上司,临摹了大半年狂草背下的,现在仍是记忆犹新,正是描述的缑山典故。对于剽窃,李继倒是感觉理所应当,没有出现过的东西若不是自己的那是谁的,学了不用的人才是傻子。
不出所料,中年人听了瞪大眼睛,先前那种风轻云淡的感觉立马消失了,就是说出来的话却让李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卢师教你五言诗了吗?太好了!卢师也终于有想通的一天啊!很好,很好,你作的非常不错,很有深意,蔡伯喈见了你一定欢喜。你继续看山吧,明天记得去书房。”
中年人没给李继反应的时间,兴奋的自顾自说完,然后蹦蹦跳跳就顺着土道一路小跑回了书院,连李继刚才给他挖的坑都给忘了。
自己可还没说“真话”如何呢!再说,他听了这诗按理来说不是应该是惊为天人,然后倒头膜拜之类的吗?跟卢植又有什么关系?还有蔡伯喈,蔡邕喜不喜欢我又怎样?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李继脑中一阵思维风暴,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一阵风吹了起来,四周一片寂静,只剩下李继独自傻傻的站在原地凌乱。
被中年人这么一搅,李继顿时没了看山的心情,对着横在山顶的月亮上了一会神,仍是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带着满心的疑虑,转身慢慢踱回了书院的小院子。
进门后,躺在床上的窦娥早已不是自己离开前的姿势,两只腿别扭的缠着,胳膊也压在了身子底下,嘴里正不断嘟囔着什么,口水把脑袋下的床铺都打湿了。
见此,李继会心一笑,把心事都抛到了一边。小心的将小丫头摆好,让她舒服些,然后也脱掉了外衣躺了下来,看着屋顶的横梁,缓缓闭上了眼睛。
“明天去书房,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装的什么药。”